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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现在也是魔神仔,一样都是魔神仔妳怕他们做什麽?』看妻子这副模样,他想或许是祂们怕她而不是她怕祂们。
『一样?祂们不会什麽哩哩抠抠的法术?不会有穿着红衣到处乱跑吓人的长头髮的那种?』
『不会啦,这裡有管区在管,妳怕什麽?』虽然那管区是个会和他抢豆花的土地公,但至少有他在,住在这裡还不错。
『有管区喔……这样我就放心了。』
拍了拍胸脯,她一反方才的扭捏,大大方方地飘进墓地,对地上横躺的身影和部分区块视若无睹,不在意她刚才是不是不小心踩到了哪位大前辈,也没兴趣知道这裡的邻居来头有多麽的古老,老练地不像新来乍到的菜鸟,她直接飘进他的坟裡,二话不说便将他摆放的物品大搬风,躺在唯一的棺材裡,靠着众多毛衣组合而成的软垫,十分舒适。
『妳躺这,那我要躺哪?』
『睡外面。老娘我新来的,老鸟要体恤菜鸟!』
『……』妳菜鸟我老鸟,我要体恤妳,妳却不一定尊重我啊……
望着棺材裡躺得正舒适的妻子,他想再反驳,但在她的瞪视下,只能找后土借点地方先挤挤,等之后再想办法。
罢了,她也需要空间自己一个人好好哭一顿,今天就先这样吧……
虽然他也很想躺躺看那软垫……
那些东西积了这麽多年,他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用处,害他睡硬梆梆的木头睡了这麽多年……
要不是看着眼前这女子看了五、六十年,他还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也不认为他面前和土地公拼酒的人就是他的妻子……
这人真的是他那(曾经)温柔婉约的妻子吗?
还记得新婚的那天,妻子因为一杯黄汤下肚便脸色红润的景象,记得在他和其他工人一同喝酒聚餐时,妻子总推託她不会喝酒。怎麽现在却是一杯又一杯的酒接连地狂饮?
喝那麽凶很容易醉倒的,他可不想拖着她回坟墓!
这样他又得把软垫让给她……妻子死了几天他就让了几天,那软垫他根本连一根毛都碰不到,更别提躺在上头好好睡一觉……
叹了口气,他飘进土地公庙把那试图再开一瓶新酒继续喝的妻子拉了起来,试图把她拉离那摆满酒瓶和食物的神桌。
『你拉我做什麽啦!』
『不拉妳是要让妳在那裡继续喝吗?也不想想一个女人家喝成那样多难看!』
『歹势,我死好几天了,已经不是女人了!』
『妳……』让妻子堵得哑口无言,看着妻子得意的眼神,他觉得他非得说些话不可。总不能每次吵架都吵输她吧?这样多没面子!
『妳、妳……妳什麽时后那麽会喝酒的?结婚这麽多年为什麽我都不知道?』
『说到这个,结婚这麽多年我也不知道你会赌博啊!』狠瞪。
『谁、谁告诉妳的?』
『哼,做坏事还怕别人说啊?原来这几年烧给你的钱你都拿去赌博了,难怪在棺材裡我找不到半张纸钱!』
『不赌当鬼还有什麽好玩的?反正钱财是身外之物嘛……』
『身外之物就别收,这样就不用烧给你,买纸钱的钱我还能存起来帮那个笨孙子做新娘衫!』
『呃……』搔搔后脑勺,他已经想不到该说些什麽和妻子继续吵下去了……妻子伶牙俐嘴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啊!
吴母见丈夫又被她弄到说不出话来,在心裡暗骂了声:「木头」便想再飘回坟墓佔位子。
那根木头以为她不够了解她吗?只要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想做什麽了。
想跟她抢床睡?没门儿!
转身飘往回头路,飘到一半却又让人抓住。微微握紧被牵住的手,光凭那握法她就能知道是谁拉着她。结婚结了这麽多年一点改变也没有,连当了鬼以后也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也不知变通。
心裡暗暗骂着,但她却没甩开他的手,只是转过身,瞪着眼问了。
『牵我手干嘛?』
『妳是我的牵手,不牵妳我牵谁啊?』勉强地将在心裡练习许久的话说出口,不敢看着妻子的吴仔撇开头故作潇洒地说着。
不过也因为他撇开了头,他没看见妻子的脸颊有着微微的红润。
『走啦……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散个步。』
轻轻地拉了拉妻子的手,意外地将妻子拉进自己怀裡。不敢抱住妻子,他只敢从后推着妻子,两人就这样一人推一人走地走上多年前两人曾相偕走过的道路。
已经去世多年的吴仔,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街道的转变,记忆裡低矮破旧的房屋早已被拆除,建起一栋栋的公寓。从前很少人有的汽车现在是到处都有。牵着妻子的手,任人或车穿过他们。缓缓地在街道上飘着,身边的人和车都走得比他们还快、还忙。
才去世了几年,这裡就有这麽大的转变。
其实吴仔一直避免回顾家乡、避免自己去探视以前的亲友和他唯一的徒弟,因为看了,只会引起自己的伤感。
人事物都在变动,人老了、有了后代了,但他仍维持着死前的面貌。在他那时由他亲手打造的房屋,现在却成了要被人拆除的老房子。而他呢?还是一样是个四处飘荡的灵魂啊……
漫无目的地等待着,什麽都不能做也不想做,只是等待着他想等的人。现在等到了,但相处的日子却剩没几天了……
罢了,当初决定留下时不就想过这些了吗?做了好多年的心理准备却总是准备不及,就像他总是告诉自己要放下却总是放不下一样……
望向身旁的妻子,他握紧了牵着她的手,隔了多年好不容易再次触摸到她的手,他的心情应该是喜悦的。但现在,心裡却涌起一阵心酸。
她的手……他还能握几天呢?他原本是想一直握下去握一辈子,只是没想到一辈子这麽短……妻子的手他握不够,她的脸也看不够,他还想了解妻子个性多变的原因,也想继续和妻子斗嘴,他好想好想……
一反数日来的吵闹,这时围绕着祂们的只有无尽的沉默。人世的声音进不了祂们的耳裡,只要不说话,祂们的世界就只是一片寂寥,安静得可怕。
但此时的他们,牵着手沉默着,感觉到的不是害怕,而是离别前的哀伤。
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咀嚼着寂静,走过早走过上百次的路,他们走到了旅途的终点——吴家。
随着脚步的移动,传进吴母耳裡的声音也越来越响。诵经声伴随着摇铃一点一点地将她拉近吴家,一直避免返家的吴母掩住耳朵试图抵抗那股莫名的力量,但她仍在移动,不由自主地穿入吴家大门,然后她看见了,她的尸体。
躺在棺材裡的她穿着寿衣,脸上表情安详而平静。上了胭脂的脸看不出死前的病容,红润得像是睡着一般……
进了吴家以后,那些声音又静止了。环顾吴家大厅,在裡头的只有她的儿子和一名着道袍的师公,踏着禹步颂着经摇着铃,将她拉回这裡又丢下她。
她忍不住望向大门外,疑惑地望着丈夫。
『好好吃一顿吧……今天是妳的头七。』
我的……头七?
意识到这件事,她才发现神桌上摆了碗饭和一碗汤圆。按照习俗的饭菜她也曾为了门外的人摆过,这次的碗旁也放了一双装饰用筷子。
苦笑着用手抓起饭吞食,不用筷子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颤抖着吃完自己的最后一餐,珍惜地将儿子替她准备的饭菜吃得一粒米也不剩。在吴家待到深夜她才不捨地踩过儿子洒下的麵粉,跟着丈夫还有来带她走的牛头马面离去。
低着头任人在她手脚上扣上锁鍊,任人拉着,她不敢回头,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再度崩毁。
已经决定要放下了。吃完那顿饭,她和儿子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从今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黄泉路……
咬牙紧握着掌心像是要压抑什麽,明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不能后悔,即使后悔了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但那句话说出口以后她却后悔了。
母子连心,连的不只是一条脐带而已,和儿子的缘分尽了,但情未了。她想看见的是儿子和孙子两人幸福快乐地生活着,而不是儿子独自一人在暗夜饮泣……
和儿子就这麽断了,她不甘愿……她不甘愿!
握紧掌心,生前一直未修剪的指甲狠狠地插进肉裡,但她却感觉不到痛。灵魂没有知觉,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