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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瞒着云青向学校请了假,然后坐上黄包车直奔嫣红的住处。
嫣红就是三少口中的那个联系人。
“你何时同三少混得这么熟了?”绵竹冷着一张脸,见到嫣红后一开口就是这句话。昨晚接到嫣红的电话时她的肺都要气炸了,有种背后被人捅一刀的感觉。
嫣红只在睡衣外面裹了件披肩,咂咂嘴不满道:“臭丫头,真是不像话,来了也不知道先打声招呼,搅了姐姐的好梦不说,还火气冲天,你这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么?”见绵竹默然无语,嫣红只哼了一声便懒洋洋地转过身朝着客厅走去,边走边说:“老娘还是头一遭遇到七月飞雪这档子冤枉事,不过是给人传个话而已,却成了通敌卖国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了!”
绵竹一听马上蔫了,摇起小尾巴屁颠屁颠地跟在嫣红身后讨好道:“好姐姐,这九衢城里除了你我还有什么亲人?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刚才只是一时头脑发昏说话冲了点儿,你可千万别介意呀!”
嫣红停下脚步回身盯了绵竹一会儿,目光有些难言的复杂情绪在翻涌。最后,她只扯起一边嘴角翻了个白眼,哼道:“死丫头,要赔罪就给我去厨房好好做检讨!”
“遵命!”绵竹装模作样地行了个军礼,接着一溜烟钻进厨房,里面马上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嫣红仍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见一双美目微合,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上面像是沾满了初春的露水。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绵竹支着下巴看着嫣红一点点把碗里的稀饭吃光,实在忍不住便开了口。
拈起纸巾轻试嘴角,嫣红不急不慢道:“三少想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绵竹眉头稍稍紧了紧,叹息道:“我确实不清楚。”她只知道,他要的很多,他要这天下,只为了得到一个女人完整的心,但同其他男人比起来,他所求又并不算多。
“他要李鼎天的命。”嫣红的声音又变得飘渺不定,“凡是对他问鼎天下构成威胁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即便以身犯险也在所不惜。”绵竹手上一抖,杯中的水溅出了一些。嫣红好似没见到绵竹的异样,继续说道:“你说他这样死心眼,究竟为的是什么?”绵竹仍旧一副木讷模样,嫣红见了不由摇摇头便不再说话。
过了良久,绵竹才幽幽开口道:“怎么做?”
“李鼎天会在五日后到达九衢,一直逗留至三少婚礼结束。因为行程较短,他带在身边的人不会多。你要做的,就是把他返回泷鑫的具体时间和路线告诉三少,以后的事情他自有布置。”
“我要是没能办到会怎样?”
“我怎么知道会怎样?”嫣红没好气地嚷了一句,“大不了就是再把你送到他身边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想走。”绵竹把脸埋进双臂之间轻声说道。
房子里沉静了片刻。
“有牵挂了?”嫣红似笑非笑道。
绵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你,学校,还有……他……”
“他是谁?”连嫣红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陡然高了许多。
绵竹抬起脸,白玉般的脸颊上早已染上一片春红,缓缓念出一个名字:“云青。”
嫣红忽然仰头大笑起来,披在肩头的波浪顿时翻腾起来。绵竹呆呆地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初见之时,她依旧笑得冷漠恣意,仿佛世上便没有入得了她眼的事情,而面对着她的自己还是一样懵懂无知,读不懂她真正的心思。
“你爱他?”嫣红突然止住了笑,清冷的目光似是落在绵竹身上,却又像是毫无着落。
绵竹双手捧住脸颊,抿嘴笑道:“爱。”脱口而出的一个字就如同板上钉钉一般,流露出非同寻常的坚定,而嫣红也在刹那间成了那被钉的木板,僵硬得丝毫动弹不得。半晌,绵竹又叹息一声道:“我虽然知晓自己的心意,却不清楚他的。他于我而言总是若即若离,而我也无论如何都抓不住他的感受,仿佛我们之间一直横亘着一道无形的沟壑,谁都跨不过去。”
“傻丫头——”这一声似是叹息,又似戏谑,其中的真真假假就连嫣红自己也辨不真切,“为什么爱他?难道你还没吃够男人的亏?”
“你说,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绵竹不答反问,见嫣红默然不语,她又说:“过去我只为了活而活,从今往后我想为自己而活,活得坚强,活得精彩。既然自己的心不自觉地被他吸引,我绝不会再自欺欺人。”
嫣红从桌脚处随手捞起一瓶酒,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才沙哑着声音问道:“为了什么活着,有用吗?”额前被一缕垂下的黑发遮住半边,同那白玉般的肌肤形成了极强的反差,看上去就像是阴阳鱼一样,却处处充满着致命的矛盾,“命中有时终须有,痴心妄想一场空。”
这是告诫么?还是存了什么别的心思?绵竹呆呆地看着醉成一团的嫣红,慢慢体味着她给自己迎头泼下的这盆冷水。
“督军的火车在途中遇到山洪。”回到慕云居,云青告诉她的第一个消息便是这个。
“他现在怎么样了?”绵竹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纸,如同遭遇迎头一棒,脑子晕晕的,要扶着墙边才勉强站稳。
云青见状,马上几步走到绵竹身前将人带入怀中,柔声道:“别怕,他没事,只不过路被阻了,要耽搁几天,恐怕会误了三少的婚礼。”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绵竹已平复心神,身子仍无力地倚在云青胸前,低声说:“云青,我累了。”
“我扶你回房休息。”云青说着一手挽住她的肩,小心翼翼地把人带上了二楼,“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
“嗯。”绵竹点了点头,然后便轻轻把门合上。似是真的倦了,她竟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化作一滩泥水。对这个男人,她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李鼎天出事的消息一传出去,马上有人不安分起来,比如第二日一早便闻讯赶来的何烨,又如同他一到而来的伊藤。看着眼前穿着打扮如出一辙的两个人,绵竹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是双生子么?怎么衣饰都是成对地买?”
“谁跟他是兄弟?是这臭小子处处学我,还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人!”何烨避嫌似的想离何烨远点,却猛地发觉自己一只脚正被伊藤死死地踩在地上动弹不得,身形不稳险些栽倒,最后只能无奈地继续留在他身边。一旁的伊藤眉梢一挑,得意道:“到底是谁赖着谁,可真是不好说呀。”
见着何烨抓狂的模样,绵竹心中一动,竟笑得高深莫测起来,像三少一样,这笑里面多了些算计。明明上次见面还形同陌路的两个“熟人”,今日却已冰释前嫌,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俩来这儿做什么?我忙得很,可没空招待你们。”绵竹一边说一边拿起书包便要走,却被何烨拦下。他一把拽过书包抱在怀里翻了个底朝天,满脸不可思议道:“你……你竟然真的去读书了!”
未等绵竹有反应,一旁的伊藤倒先开了口,语气稍有不善:“有何不可?难不成你心存偏见,瞧不起绵竹这样的女子么?”
“怎么会?我只是……只是大喜过望呀,哈哈……”何烨把倒出来的书一股脑儿塞了回去,然后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抓起绵竹的小手笑道:“走,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绵竹想抽出手,无奈攥得很紧,急道:“别闹了,再不走我就要迟到了。”何烨却听不进去,手上稍一使力,绵竹便被牵着走。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坐上车后绵竹倒是镇定不少,反正挣扎也是徒劳。
何烨仍攥着她的手,对她眨眨眼,说:“等会儿你便知道了,保准欢喜的不得了。”
绵竹哧了一声,不屑道:“神秘兮兮,非奸即盗。”
何烨也不反驳,只是闭目养神,坐在副驾驶位的伊藤更是安静得不同寻常。
车子在沿江大道路旁稳稳停住,绵竹在车内一抬眼便见到“玉景公园”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据说这是前朝某个自诩风流的王公贵胄题的匾额,可笑的是,多年之后,在这金灿灿的匾额下面竟会多出一个丑陋不堪的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狗与华人不得入内,若不是近几年国人强烈抗议将牌子拆除,这里仍会只供洋人游玩。看着出入之人均着洋装西裤,却大声说着中国话,冷笑不知不觉爬上绵竹的嘴角,真是好一副装腔作势的滑稽派头。
待伊藤绅士地为绵竹打开车门,她才风姿绰约地迈出车门,然后一手挽上伊藤的臂,身子更柔柔地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