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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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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刘墨林沉吟片刻,说道:“我今儿街上走,被一个绺贼抓走了帽子,以这为题,套《黄鹤楼》作一首诗,为诸仁兄佐酒,如何?”说罢,怪腔怪调吟道:昔人已偷帽儿去,此地空余戴帽头。

帽儿一去不复返,此头千载空悠悠。

诗未吟完,众人已笑倒了。杨名时也掌不住扶着椅背前仰后合,孙嘉淦揉着肚子,笑得眼中噙着泪花。半晌,回过神来,杨名时笑着对孙嘉淦道:“我就是要请你出来,排排心中郁结之气。怎么样,不虚此行吧?来,再饮两杯!”说话间,一个中年男子推开玻璃栅门进来,穿一身红绸棉袍,套着黑缎子马褂,脚下千层底布鞋,头上戴着黑缎瓜皮帽,白净面皮上微有几颗麻子,鼻下两绺浓浓的八字髭须,手里举着一张太极八卦图,斯斯文文举手一揖道:“二位先生是应试的吧?可要相一面?”

“不要不要!”孙嘉淦正听得兴头,摆手说道:“你到别处去吧!”

那人格格一笑,说道:“到这楼上吃酒的客人,哪个没有经在下算过?你们既吃入贡酒,难道不要考个贡生?我送功名给二位足下呀!”

“敢问贵姓,台甫?”杨名时心中一动,问道:“这恩科是朝廷抡才大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怎么就敢夸海口‘送功名’?”那人一哂,说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我若没有实学,焉敢在这个地方卖弄?我的姓名足下不必问,这无关紧要,但足下要取功名,经我一相,十拿九稳!”杨名时一笑,从袖中取出二钱重一个银角子,正色道:“请吧!”

那人看了,突然拊掌而笑:“你们是头一次入闱吧?二钱银要买两个贡生?不才一把铁算盘算尽天下才士,从来没碰到过这么结实的铁公鸡!”孙嘉淦却知道:专有一等江湖术士,开恩科前以算命卜相作幌子,指着京师官场纷乱繁杂的头绪,出卖考题诈财,因急着还想听那边有什么新笑话,便道:“指山卖柴,这种事我见得多,到别处诓人去吧!”那人也不分辩,回身便走,喟叹一声道:“痴!痴!不知此地是何处啊!”

“慢着!”杨名时突然道:“你是卖考题的?我买!多少银子?”

“七十两!”那人看了看孙嘉淦,“你们是两个人,本该卖一百两。我说的是实价,童叟无欺!”正说着,那酒保端着个磁盘子进来,盘子里没有菜,端正地放着两份大红帖子,只看了那人一眼,不言声退了下去。那人笑道:“这就是考题。

若出的题不符,凭帖子到这店取回原银。至于考上考不上,可就是方才先生讲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杨名时是副主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皇帝出什么考题,原来不过是好奇,见此人卖考题卖得如此笃定,而且居然有这么大产业做保,心下愈觉诧异。他点了点头,从靴页子里抽出几张银票,捡了一张就案推给那人,说道:“若没有这铺子作保,我岂肯信你?这是一百两龙头银票,果真考得就是这题,我还有‘赏’!”说罢取过题帖子,拈了一份递给孙嘉淦,打开看时,上面端正写着:利者义之和也日月得天能久照帝已归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下头端楷小书“伯伦举酒恭祝京报连登黄甲”。孙嘉淦不禁问道:“这都是《易经》上的,难道出三道题不成?”

那人卷起幌子,笑道:“客人明鉴,三场考试各取其一嘛!我这也是揣摩出来的,难道只出一题?次序我不敢保,我也怕顺天府的人来拿我呀!”

“好,就是这样!”杨名时收起帖子,立起身来对孙嘉淦道:“好晚的了,咱们也该去了。”于是二人前后出店,孙嘉淦直送杨名时出了贡院街口,看着他上轿远去,才蹒跚着回到自己宅里。不料刚进屋里便大吃一惊:内阁大学士、上书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汉臣首辅张廷玉竟在自己房中啜茶坐等!孙嘉淦酒也醒了一半,愕然说道:“张中堂,是来拿我的么?”

第七回 吃皛饭宰辅访国士 诉肺腑君相互赠联

张廷玉只穿了件宝蓝色天马皮袍,腰间束着玄色缎带,帽子摘了放在桌旁,正翘足坐在书案前椅子上就着烛光看书。见孙嘉淦醉眼迷离地进来,吃惊地望着自己,张廷玉放下书,微笑着起身道:“不速之客候你多时了。你官虽小,如今已是名震京华的人物,我来串串门,瞧瞧你这强项令。怎么,你有慢客之意?我可是已经吃过了你的萝卜白米饭了呀!”

“既如此,您是我的客人,请坐,献茶!”孙嘉淦心下掂掇着张廷玉的来意,将手一让,笑道:“我还以为您来抄家拿人呢!可我这六品小主事,也犯不着来这么大个人物啊!”说着便也坐了。孙嘉淦知道,就在此刻,不知张廷玉府邸门房里,有多少显官要员正焦急地等着他接见,不奉圣命,这个首辅宰相断然不会有到自己这里“串门”的闲情逸致,一边思量,一边睨了一眼张廷玉,没再言声。

张廷玉的眼睛在灯下幽幽闪着微芒,他确是奉了雍正的旨意,特地会见孙嘉淦的,但雍正没有说让他奉旨谈话,所以只能以私人身份拜访孙嘉淦。见孙嘉淦默不言声,许久,张廷玉才缓缓说道:“你猜得不错。”

“什么?”

“我说你猜得不错,我一天只能睡三个时辰。我弟弟张廷璐想和我聊聊,也得半个月等。”张廷玉道,“我来想说两件事,头一件你就想不到。皇上已经调离葛达浑的户部尚书去理藩院主持院务,接替他的是马齐。你的铜四铅六铸钱办法,皇上已经密谕马齐照此办理。”

这确是一语石破天惊!孙嘉淦泪水夺眶而出,一把擦去了,说道:“皇上圣明!我真高兴——这真是天下苍生之福,三年之内,新钱流通海内,国家财源顺畅,墨吏们也只好干瞪眼了!”

“还有第二条,你听了就未必高兴了。”张廷玉啜了一口茶,“你虽然有理,但咆哮公廨,侮辱堂官,大失官体,所以要给你处分,要降职罚俸。因为没有交部议处,我来问问你。

愿意回翰林院,就当修撰;愿意当外官,保定府同知出缺,你来补——我来和你商议一下,这事我就能做主。“孙嘉淦扫了张廷玉一眼,突然放声大笑!张廷玉是个稳沉持重的宰相,多少一二品大员在他面前都有几分局促,见孙嘉淦如此狂放,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他毕竟城府甚深,端杯斜坐,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有何可笑?“孙嘉淦身子一倾,正容说道:”衡臣大人,我笑你小瞧了我。就是这么一个小小京官,苦苦巴巴熬资格,到老至不济也能混个三品顶戴!孙某若想吃这份安生衣食,又何必和葛达浑大司徒翻脸,几乎身陷不测之地?你知道,皇上准了我的条陈,得益的是亿兆生民,受损的是墨吏脏官,就为这一条,孙某死且不惧,还怕这么一点小小处分?张大人,翰林院修撰、什么同知,我都不要做。给我一个县,三年之内不能大治,我挂冠归隐让贤!“

张廷玉脸色一沉,些微闪过的不快已经寂然消失。他每天侍候了皇帝朝会诏诰一类事,回到府里接见外官,满耳都是奉迎话,满眼都是谀笑,没有一个人敢于和自己平头而坐,侃侃言政,转来转去都为了“升迁”两个字。惟独孙嘉淦,正六品谪了从六品,竟诚恳地愿意再降为正七品,实实地为百姓做点事!想着,张廷玉站起身来,叹息一声:“皇上最焦心的就是吏治。天下官,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他拍拍孙嘉淦的肩头,再没说什么,一径踱了出去。

四更天,张廷玉就被值夜的长班叫起来了。这一夜他没有睡好,但张廷玉是每天必须进大内侍驾的首辅,“四更叫起”是他自己定的死规矩。由人服侍着穿了朝服,挂了朝珠,胡乱洗漱了,忙忙用青盐擦了牙,略用了两口点心便打轿直趋西华门,下轿看时,尚自满天星斗。张廷玉递了牌子,没有急着进去,在冻得结结实实的地上跺了两步,伸欠着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心里清爽了许多,正要进去,却见门里四盏玻璃宫灯映着,迤逦近前而来,细瞧时,却是自己的堂弟张廷璐由太监导引着出来。张廷玉不禁一怔,这么早天,廷璐进大内做什么?这有干例禁呀!正要问,才瞧见张廷璐身边还有一个人,张廷玉不禁吃了一惊,急跨两步说道:“三爷,您早!廷玉给您请安了!”说着打下千儿去。

所谓“三爷”就是当今新主雍正皇帝的三阿哥弘时。雍正在康熙年间一共生了八个儿子,长子弘晖生于康熙三十三年,已经封了贝子,十岁上出花儿一命呜呼。

还有一个儿子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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