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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好奇。”苏延景大方的舒展了眉眼,直视过去,粗糙的指尖缓缓的抚向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并不动作,想了想又说道:“贺嫽儿之名,惠阳城内谁人不知?想来当年我也有幸,沾光见过一面。印象深刻。”
“是吗?只是他们怕是不知道,当年的贺嫽儿,为的不是青梅竹马,而是一见钟情。”江容卿紧紧盯着苏延景许久,一时夸张的轻笑,手中遮面的薄纱仿佛一件精细的玩物一般在手中摸索:“是了,我常听那些说书的眉飞色舞的提起当年的贺嫽儿。香艳往事,数不胜数。可是我却总觉得,他们说的那个相貌倾国倾城、曲声绕梁三日的名妓贺嫽儿,并不是我阿娘。”
“哦?”
“在我眼里,我娘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不管旁人怎么说她也好。”江容卿秀气闪烁的大眼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晶亮雾霾,声音空灵的仿佛来自山谷的另一头渐渐扩散开来:“我的阿娘,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会想要有一个可以执手偕老的丈夫,然后身边再站着一个常常出门去调皮捣蛋不肯听话并且让她头疼的孩子,然后柴米油盐酱醋茶。她要的其实一丁点都不多,甚至更少一些。只是顿顿温饱,夫妻美满。可是这对于她来说,却又好像那么难,那么奢望。她一辈子,也只求这些而已。”
“容卿,老天总是会剥夺一样你拼命想要的,还给你一样弥足珍贵的。”苏延景的声音干涩的,紧抿着嘴唇说:“就像是你娘,老天爷给她的,是你。”
“可是或许我娘,宁愿用这份弥足珍贵,去换取她被剥夺的。”江容卿时笑时悲,面上不断转换的呆滞看起来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很久,她才再哑了嗓音说道:“其实我只是曾经这样特别的想过。我想,如果她看见我在被江容锦恨恨的说是狐狸精、私生女、没娘的丫头的时候,多少次咬破了嘴唇也不敢叫一声娘,想她为什么要让我生在这个实在令我厌恶的世上,然后又狠心的把我交给那个我所谓的却从来没有对我尽过一次责任的‘爹’撒手离去,让我只能模模糊糊的记得她把我一个人关在柴房的时候、跟我说‘阿淮,在这个世上,你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你自己’。还有她冷眼看着其他的孩子欺负我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丝亏欠。哪怕一丁点都好。”
“是不是很不应该呢?”江容卿转头看了过去,委屈的像是幼时被人拽走了最爱的糖葫芦并且还骂她是没爹养的一样。皱起了一张俏脸,呢喃道:“十七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爱的人,却偶尔会有那么一点点让我感觉到彻骨的恨。”
“我知道。”苏延景走到江容卿身边轻轻的坐了下来,寥寥夜风扬起的衣袍掺杂了几分诱人的檀木香。他的眼被院子那头明亮的烛光所覆盖的明亮,他笑着对她说:“容卿,当你看着热弄当中那些被灯光印的赤红虚伪的笑脸,你就要知道,他们,都要比你不幸。你的大姐姐也好、大娘也好,甚至是你爹也好。”
江容卿扯着难看的笑意摇了摇头,面上几分意味不明的嘲讽:“十七叔,你现下一副十足长辈的样子,让我觉得你又要讲大道理了。我最不爱听的。”
“那或许你要改变对我的看法。”苏延景颇为正经的伸手捋了捋他嘴上的小胡子,随即自己先闷声笑了起来:“容卿,你想不想听我说个故事?”
“不想。你这模样儿我怪害怕的,每回我爹罚我默书时就是这副模样儿。我可听不起。”江容卿想都不想便摇了摇头,生憋了快要从薄唇溢出的笑几欲起身。
苏延景扶额大笑,眉间却不经意的拧成了一股绳,犹豫着缓缓将收在怀中的木兰帕子掏了出来,轻轻说道:“二十五年。”
江容卿眼神不由自主的定在那夜色中愈发深沉清晰的木兰帕子上,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解道:“你说什么?”
苏延景半睁半闭着始终闪烁着仿佛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的神情渐渐化为油然而生的不安,丝毫不加掩饰,细长的眼睛和浓黑的眉头此时好像纠长在一块儿了似的,轻描淡写的说道:“是她告诉我,在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吃不饱饭、睡不好觉,不知道什么是琼浆玉液,不知道什么叫山珍海味。可是他们却很幸福,因为他们的幸福很小,一顿饱饭、一次好觉,他们就可以感到很满足。”
江容卿见他此时自己从未见过的神色不禁有些诧异,却生生将快要道出口的话硬忍了回去。这样的苏延景,在江容卿看来,与父亲口中的“老顽童”实在很难扯到一块儿去。江容卿很难想象,父亲是否见过他这般。看起来,好像失去了一件并不看重的东西,可是却又在失去之后猛然惊觉,这么难以割舍。
苏延景浑然不觉,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很久,才继续往下说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站在河边,很久。那时候我还年轻,大概……只比你大一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那身桃红色的衣裳着实让我移不开眼,我也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了她很久。”
江容卿从容的归应了自己该做出的姿势,轻盈的跳上石凳,带了几分倦意一般的靠在倚栏上蜷成一团倚在柱子上,这样的模样儿就像是松懈了全部防备的狼崽儿,不动声色的挑了眉尖,说道:“听起来,我想她不是你的夫人。”
苏延景望着江容卿极为怪异的姿势,忍不住弯了笑眼,平白因为江容卿的样子多了几分轻松似的,适意的耸了耸肩,从善如流:“曾经有一度我很希望她做我的夫人,直到现在。”
江容卿显得很满意的从肩窝里抬起脑袋,冲他颔首,乌黑的长发几乎及地,熠熠生光,自得的示意他继续。
“然后,她转过头远远地看着我,那会儿是冬天,刚刚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儿,觉得她就像是哪家顽皮的丫头悉心堆出来的雪人儿似的好看。然后她向我走过来。说真的,我很害怕,我并不希望她发觉我一直在看着她,太狼狈了。可是我的脚下就像是钉了钉子一样挪都挪不动。那一刻我脑中忽然划过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我想,爱上她的人,该是很幸福的。”苏延景轮廓分明的双颊在夜色中侧目的角度显得完美无缺,紧锁的眉头渐渐因为他的沉溺而舒展,沉闷的声线也变得跳跃:“我不敢动。她走近了,她的眼睛很大,大到可以盛满许多种我看不懂的情绪。她笑眯眯的看着我问,你是在看我吗?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有多窘迫,低着头支吾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又笑了,我肯定她真的没有嘲讽的意思。她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别这样,看起来像个小姑娘似的。”
☆、第十章·初见如梦中(下)
江容卿欲睡般炯炯的眸子瞬间变得晶亮,毫不掩饰的咧着嘴角讪讪的小虎牙,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
苏延景半怒不怒的看了过去,想了想自己也不自觉的苦笑开来:“是很好笑吧?所以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开始慢慢的亲近她,找她出来玩。说真的,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她那样一丁点都不像一个女人。她可以像个男人一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可以在醉了的时候歪在我的肩膀上嚷嚷着要去劫富济贫、伸张正义,可以掏空身上所有的银子去帮助一个她从不认识的乞丐,她可以在那么多拿着大刀的男人面前毫不畏惧的走上前,然后毅然决然的把我推出去。有的时候我都会想,我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
“你是说……爱?”江容卿清澈墨黑的眸子显得平淡无极,就连淡淡的嗓音中的诧异也变得模糊不清。
苏延景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向来的儒雅在囊括一切的夜色中显得轻狂无惮,轻描淡写的说道:“是,我不得不承认,我爱上了这样一个女人。我一直都没有告诉她我的想法,的确,我很害怕,她的出身并不是那么好,甚至会让我的家人反对的那种,我一直在努力去说服他们。直到有一天,她约我在我们常去的酒馆见面,那天的她难得一身女装,她很认真并且娇羞的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她要跟他远走高飞,她已经决定了,她很确定,她想要一辈子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苏延景说到这儿时沉默了很久,拨动自己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的动作愈发急促,他原本肆无忌惮靠在柱子上的身体猛然间坐了起来,眼中染上的凌厉让他不得不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深呼吸了数次,才用极尽可能平静的声音继续往下说道:“那时候,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我很后悔我没有在她遇到那个男人之前告诉她我有多么的爱她,就像是她深深的爱着那个男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