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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语气十分相似,好像对彼此的行动和风格都了如指掌,我忍不住脱口而出问他,“你同离朱是熟人?”
“呵……”冷哼声从他鼻子里发出,荀千雪睨起眼,表情仍然僵得跟木头似的,“离朱此人睚眦必报,我偷了他的画,他怎么可能让我痛痛快快去死?”
说得也是,那个大魔头热衷折磨于人,有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那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荀千雪转动了两下眼珠,耐人寻味地瞅我,袖起手来坐到张椅子里,耷拉着肩膀斜睨我,半天才说出两个字来——
“你猜。”
我猜得到就不会问了!
“我来给你送东西。”见我失了耐性,荀千雪也不再卖关子,从身上解下个包袱,包袱是拴在外衣之下的,一个长匣子,有点儿眼熟……
当日青碧盗画时,也是取出这样一个装画的长匣子,果不其然,里面倒出来的是个画轴,荀千雪问我看过失窃的画没。
我点了点头。
他似乎有点儿诧异,转瞬微不可闻的笑纹又僵在脸上,实话说他笑起来还不如不笑好看。若要再说句实话,他的脸看上去很怪,明明该是一副格外俊逸的长相,却显得无比僵硬,就好像脸上长了层壳,他也不常笑,笑就像是在干壳上霍拉出的裂纹。
“他允许你进那间屋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本来同你也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我警惕地问。
荀千雪却又不肯说了,摆了摆手,取出画轴来打开,还是那个抚琴的男人,一身白衣……我猛地回过神,对上一身白衣的荀千雪,嘴角抽搐着问,“画上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不是。”那个瞬间我察觉到杀气,这杀气不是对我,但荀千雪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不过很快又压制住情绪,把画卷起来,给了我。
我本是不接的,毕竟江湖中人都在找这个,我就算得到了,也没命去挖宝藏或是练武功。这种东西只有在强者手上才有用,否则,怀璧其罪。
见我犹豫,荀千雪戏谑道,“算起来你才是我的主子,属下出了事,当主子的想置身事外?”
我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
真不是我谦虚,但我现在要改邪归正去惊雷山庄了,不能连累师兄。想着我又把画匣子推回去一些,好像离他近就是他的。
“没人知道这画不在我手上,你帮我保管几天。何况你从寒虚宫出来,不就是赶着去杭州搅和围剿千雪楼一事吗,到时候再还给我。”
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也就十来天的事,再不答应显得我不仗义。这么想着我也就收下那幅画,和我的东西打包在一起。
荀千雪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像是心里装着事,而这事他不打算和我说。转到第十圈上,他猛站住了脚,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浑身挺直。
“我出去一会儿,待会儿他们回来,你们先去个地方。”
说完就着茶水,荀千雪在桌上写了个地址,风一吹很快就消没痕迹。那时候人也已经没在屋中,安情满头大汗带回我想吃的东西时,我已将行李打包好,坐在板凳上想事情。
油酥酥的烤鸡是我的钦点,正吃得香,师兄也回来了。
他不知道去哪儿弄得灰头土脸,见我在吃鸡,眼神露骨地盯着我的鸡,我护犊子一样护着油纸包,他的眼神实在饿得慌。
我吞了口口水,万分舍不得地从本就不太大的烤鸡上撕下个鸡腿给他,“鸡腿给你,剩下的骨架子都是我的。”
师兄接过去看了半天,还在看我怀里的鸡架子。
我抱着油纸包把板凳往后挪了半步。
师兄咽了咽口水,扁着嘴,大眼睛亮闪闪的,义薄云天地把鸡腿给了我。
“你吃鸡腿,师兄吃鸡架子。”
鸡架子上没多少肉,师兄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本来我分了一只腿给安情就后悔得不行,现在看师兄的模样,估摸着出去这会儿干了什么体力活。想着我对鸡腿就有点下不去嘴,师兄奇怪地看我一眼,“又不是只有这么点吃的,你想吃什么,待会儿师兄去给你买。”
说着师兄从怀里头摸出来一小袋银子,在钱袋里当当当的响,鸡腿油腻腻地粘在手上,我看了一眼,递给师兄,“你吃,我不爱吃这个。”
师兄推开我的手,“得了吧,你从小就爱吃这个,哪回不和我抢,说真的,你想吃什么,待会儿出去给你买。我记得你小的时候不是爱吃那个桂花蒸糕,刚才我看街上有卖。”
“那都是七八岁的时候了……”我嘟嘟囔囔的,总归还是咬了一口鸡腿,满嘴的油,师兄眼睛里汪着亮晶晶的笑。
“那你现在爱吃什么?”
“师兄买什么,我就吃什么。”我咕哝着,脸皮总归有点热。
“那给你买桂花蒸糕,旁边有个糕点铺子,叫味绝天香,名字起得霸道,待会儿也去给你买些,带在路上吃。”师兄的鸡架子啃完了,正洗手。
他的武袍上沾了些浓灰,不知道是哪儿弄的,没带长剑在身,想必贴身藏着师父给的软剑。我一面啃鸡腿,一面提了句,“师兄我们去杭州吧。”
背影顿了顿,师兄在架子上挂着的宽面帕子上擦干手,宽额浓眉正对着我,“怎么想去杭州了?”
“听说杭州下月初七有个大会,商讨怎么围剿暗杀组织千雪楼,届时武林盟主也去。我想看看武林盟主长什么样,从小我就没出过远门,师兄带我去吧。”不大的一只鸡,现在只剩下骨头孤零零躺在油纸包里,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那也得先回一趟庄子,反正不远。跟爹说一声再去,是什么人办的大会?”
见师兄松了口,我就把苍山派发英雄帖的事说给他听,顺便一提,“惊雷山庄肯定也要派人去,这种事何必师父亲自去,师兄走一趟就得了。”
二师父近年来一门心思做生意,已很少过问江湖事,但帖子必然是会发到庄子上的。师兄盯着鸡架子想了会儿,点头同意。
我顺势又说住在这家客栈不太安全,先前我一个朋友找来,我朋友都找得到,寒虚宫宫主能找不到?
师兄觉得这话在理,也同意了。
不一会儿维叶从外头回来,既没有鸡也没有糕饼一类,我十分不要脸地让他先喝几口茶顶着。
下楼后师兄果然买桂花蒸糕去了,那个“味绝天香”糕点铺子的点心盒子比点心做得还好看,师兄把糕点分成一个彩漆大盒子一个略小的花绘纸包,纸包给维叶,嘴上是说这些点心更精致。
实则是专门把热乎乎的蒸糕留给我,我吃得嘴里甜甜的,心里也有点暖。
☆☆☆
当天晚上在荀千雪安排的那个偏僻得跟鬼屋似的挂惨白灯笼的客栈住了,起初我以为是家黑店,还特意叮嘱维叶小心。结果醒来的时候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推开窗一望,楼下院子里长满一人高的野草,没个人收拾一下。
内院的水池子里,绿油油的水草都快长到池子外面来了。
更悚人的是,明明我是一个人睡的,起床的时候却发现床上还有个人。
那个人是荀千雪,他的雪衣又变成了血衣,只是比起当年没那么厚重的一层血泥,零零散散四五片红,我翻出伤药来给他料理完,他才懒洋洋打着呵欠。
睁着一双有点肿的眼,泡肿起来的样子像死鱼。
脸还是僵的,下床穿好靴,也不说和我道声谢,就说下月初七在杭州望仙楼见,人就从窗户跳出去了。
楼下的野草窸窸窣窣响了一阵,这时候师兄推门而入,本来要叫我起床的,见我起来了,挠着脑袋站在门口,楞乎乎地来了句,“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把衣服换一下。”
我低头一看,光顾着忙活了还穿着晚上睡觉穿那身软绸子,是有点儿……
从包袱里翻出来要穿的衣服,师兄还跟门口站着,我自然而然问他是不是还有事呢,有事就快说。
师兄锐利的目光扫了一下我的床,床上一片乱就算了,还零星沾着血。
然后我就见师兄风一样跑了,跑之前不忘把我的门甩上,甩得急发出好大一声响。我愣了下,看一眼荀千雪在我床上留下的血迹,顿时脸砰一声就红炸了。
于是上路以后师兄不停鞍前马后问我要不要坐马车,我说不用,刚走没几步,就听见马车的铜铃叮叮当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