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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霄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答应了冰晶,我会照顾她……”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彭伯一家心中却已隐隐了然。小翠毕竟年龄小,终是不愿相信心中不祥的猜测,不由追问道,“冰姐姐呢?她到底怎么了?”
梁霄别过脸去,挥之不去的悲伤又让他揪心地疼。
再也无须说什么,彭婶俯身握住茵茵的小手,眼睛已是红红的,“好孩子,彭婶带你去洗个热水澡好不好?”
梁霄将茵茵递到彭婶怀中,彭婶祥和的面容让茵茵渐渐止住哭泣。
回想曾经的一对璧人如今却生出这样的变故,彭伯也忍不住眼底一热,再说不出话来,只是将梁霄让进房中,轻轻拍拍他的肩,然后递给他一杯热茶。
村民眼里的梁霄,从来都不多话,神情总是淡淡的,但他偶一微笑,便会带出自生的神采,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心底的热切和飞扬。可是此时的梁霄,还是淡淡的,却是彻骨凄然。他身边的人,不在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茵茵安静地蜷缩在梁霄臂弯里。洗过澡换过衣服的小姑娘,香香甜甜的。梁霄另一只手,提着大大的包裹,里面是彭伯一家送给茵茵的衣物。虽然当年也曾和泉溪的孩子终日腻在一起,但当真亲手养育一个女孩,却要精细得多。
有那么一刻,梁霄低头看看怀中的小人,想,你究竟是我的谁。
茵茵细滑的小脸抵着梁霄,双手抓着他的衣领,两个人,紧紧依偎着,一路踩着月光回家。
这间简陋的房子,梁霄当年曾按照冰晶的喜好,花了很多心思打理修建,如今看来,依然小巧温馨。除去小小的厅,两边各一间简单的屋子,梁霄住一间,另一间,他精心收拾了给茵茵住。
最初的时候,每个晚上他都会陪在茵茵身边,直到小姑娘睡熟了,才轻轻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寂静的夜里,他时常发现茵茵轻手轻脚走进他房中,轻轻蜷缩在他的腿边。一团暖暖的小生命,紧紧贴着他,总让他心底又甜又痛。有时,茵茵会在熟睡中忽然嘤嘤哭起来,每一次,梁霄都会立即赶到她身边,只要感觉到梁霄温暖的安抚,茵茵便会从惊惧中很快安静下来。
茵茵太小,还不懂得表达自己,梁霄时常安静地看她,让自己迷失在交错的现实和过往中。他记起他曾对冰晶说过的话,他说若是有个女儿,他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可是,他能给她什么。他其实很清楚,她想要的,不过是妈妈,可是,他没法帮她把妈妈找回来。
梁霄刻意寻来一些孩子喜欢的东西,一只精致的风车,一个会眨眼的玩偶,或者是彭婶用布头缝制的憨态可掬的小兔子。茵茵将这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捧在手心里,仍是乖巧安静的样子。
她想要的似乎很少很少,少到只是一点点来自于另外一个人身上的温度。无需温柔的话语,无需着意的关怀,仿佛只要她能不时贴一贴梁霄的衣角边,就已足够。她要的其实只是可以不间断地确定,她不是一个人,在这残酷的世上,她并不是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伤痛太多,那一年春天来得格外早。
梁霄为茵茵煮她喜欢的饭菜,耐心地教她植花种草,也会在天气晴好的时候牵着她的小手到溪边散步。可他给予她的,也只是这些。他不自觉的孤清让茵茵没有办法与他有更多的亲近。
茵茵十分乖巧,却也过于安静。她会听话地吃光梁霄盛给她的饭菜,也会在梁霄不愿说话的时候同样静默地一言不发。许多次,她小心翼翼牵着梁霄的一角衣襟,只是怯怯地表示,别走,你别走。
慢慢的,梁霄可以领会茵茵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小小的举动。她无辜地长久凝眸看他,是因为她害怕。她执拗地牵着他衣襟,是因为想他留在她身边,若他告诉她自己很快就回来,她会乖乖放手,但是轻轻抿起小嘴表示,我等你,我在等着你。
一个乍暖还寒的日子,梁霄在屋外修葺篱笆,怕茵茵跟在他身边受风,示意她到屋中去。茵茵听话地回到房中,搬一张小凳子安静地坐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看他。那日多云有风,梁霄担心寒气入屋,回头叮嘱她关上房门。茵茵依言起身关门,却只斜斜关上一扇,她倚在斑驳的门边,仍是探头安静看他。
小姑娘什么也不说,但是梁霄知道,哪怕只是看着他零碎的影子,她也可以感受到星星点点的温暖吧。
他想象不出,那个血色夜晚在这个五岁孩子心中会是何等恐怖的梦魇。她所有的娇憨烂漫,童真稚趣,乃至她应该也曾有过的小小任性,都被那夜的血色抹去。茵茵小心翼翼的目光让梁霄莫名心酸,也许她知道,再没有人会天经地义般没有底线地爱她,她唯有在这个清冷的陌生人身上寻求一点关爱,而他所给予她的一切,都让她格外珍惜。
梁霄摘下一朵浅黄色的春花,回身走到茵茵面前,小心别在小姑娘发鬓上,轻声道,“茵茵别怕,我一直在这呢。”
茵茵静静看他,小手摩搓着木门上深深浅浅的纹路,还是不做声。
梁霄看着她小巧的面容,这样静默的依恋竟让他窝心地疼,不由又道,“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再不会让你受伤害。”
茵茵的眼睛眨一眨,润润的泪水竟又盈满眼眶,她吸吸鼻子,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你若是想哭就哭吧,我不会嫌你烦。”梁霄抚摸着茵茵柔软的头发又道,“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很喜欢你。”
茵茵含泪看他,“真的么?”
梁霄认真地点头。
“那你会不会有一天不喜欢我了,会不会不要我了?”茵茵的泪水无声淌下,声音越来越小,“我已经没有家了……”
梁霄心中酸楚,将她拥到怀里,在她耳畔道,“我不会不要你,你是我的家人,我也是你的家人,这里就是你的家。”
茵茵的眼睛第一次有了神采,再一次小心翼翼确认,“真的么?”
梁霄微笑,“真的,比真金还要真。”
三月初七夜,月光从窗棂透过来,和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仿佛是命运给他下的蛊,这么多年过去了,梁霄竟然还能忆起当日的点点滴滴。
那一夜,他连浅眠也没有,只是静静躺着,看窗棂上的树影。夜半的时候,他又听到茵茵轻轻的脚步声,他闭上眼睛,等着茵茵像每一次一样爬到他脚边,蜷在他身边睡下。
茵茵轻手轻脚进来,却并没有立即爬到床上。梁霄悄悄侧头,发现她走到窗边,正试图伸手关窗。夜里还有浅浅的寒意,清凛的气息似能驱散他心头的郁结,当日他刻意留着窗子没关。茵茵个子小,踮着脚还是够不到那被挑起的窗缘,只是一味探直身子试了又试。
“茵茵,”梁霄轻声道,“我不冷。”
茵茵吓了一跳,回头见梁霄醒着,竟就那样静静站在窗前。
梁霄坐起身,唤她过来。
得到了鼓励,茵茵终于轻轻走来,脱掉鞋子,爬上床靠在梁霄身边。
梁霄为她掖一掖被角,轻声问,“你冷吗?我去关窗。”
茵茵依偎在他怀里,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小心抓着他一角衣襟,低低的声音,“哥哥,抱抱。”
梁霄从没告诉她该如何称呼他,大概是听见平日里泉溪的孩子唤他梁哥哥,这一回,茵茵便学着唤他哥哥,她第一次这样唤他。
这一声哥哥唤的轻柔亲昵,隐隐还有小小的渴求,梁霄心中莫名一热。他伸手拥着茵茵,让她把头埋在自己胸前。
“刚才,我梦见妈妈了。”茵茵轻声道,脸上挂着几分孩童稚气和本不该属于她的凄然。
梁霄把她搂得更紧些,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小姑娘,只是尽可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茵茵长长的睫毛像午夜的蝴蝶一样轻闪,她没有哭,只是再次轻声道,“哥哥,别离开我。”
在这样不同于妈妈的宽厚怀抱里,对小小的茵茵来说,他是她的唯一,是她再不能失去的人。
梁霄轻抚她柔顺的头发,又一次无比清晰地告诉她,“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茵茵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