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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压住心中翻腾,冷声道:“你给我元帅金牌,也曾向我许下重诺,我不指望你一言九鼎言出必践,只以此换我七哥一命,你答不答应?”
咸福凄然道:“末儿,我不知道他们是你父兄。我如果早知道,就不会……”
杨末打断他道:“那你现在知道了?你到底放不放我七哥、归还亡父亡兄尸骸?”
慕容筹轻轻喊了一声:“咸服……”他自幼习文,本就是个宽和的人,对杨公也有敬佩相惜之感,听了靖平一席话面色已有缓和,但自己毕竟是魏将,不好开口为对方求情。
咸福与杨末对望许久,站直身扬声道:“我朝自文帝起尊崇儒术,以仁道治国。绝人子孙有损阴德,实非仁君之举。即便是大逆不道罪诛九族的不法之徒,法理也不会伤及妇孺幼子。杨老将军虽身在敌营,但德威令人敬佩,孤不忍其绝后,特赦其一子一女免死,还归老将军骨骸,遣送故土安葬。”
此言一出,众军哗然,尤其是拓跋竑最为不服:“殿下怎么能放过杨令猷的儿女?这不等于放虎归山吗?”
慕容筹抬起手道:“太子宅心仁厚,宽以用刑,此乃我大魏臣民百姓之福。”
慕容筹在军中声望极高,人人敬服,他开口为太子说话,地下喧闹的士兵立刻安静下来,只有拓跋竑仍不买账:“殿下仁厚,只需对我大魏的子民仁厚即可,为何慷慨到吴国人身上去?对敌人心软不就是对自己人残忍吗?”
慕容筹站在车上俾睨他道:“拓跋将军,平时我的命令你爱听不听也就罢了,殿下是未来的天子,他的话你也要违抗么?”
拓跋竑被他的威严震慑,更兼心虚,低头跪下对咸福拜道:“臣不敢。”
慕容筹命令侍卫:“给少将军松绑。”
七郎和靖平一得自由,立刻一左一右护在杨末身边。三人肩背相依,在虎视眈眈的众军环绕下走到驮运棺木的马车旁,结果车夫手里的马鞭跳上车辕。
三个人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吴军军营,但脱险前还是要谨慎稳重,不能在敌人面前输了气势。靖平扬起马鞭,赶着马一溜小跑,经过咸福身边时,被他抬手示意停下。
咸福走到车前。杨末被七郎和靖平护着坐在中间,隔着马匹和车辕,他只能在一丈之外仰头看她。他的声音也和上次分别一般,听似平静,却只是将太多情绪暗涌掩盖在表面之下:“末儿,这次我不能派人送你了,你……一路小心。”
杨末背靠父亲的棺椁,她的语调也和那棺木一样坚硬冰凉:“你放心,只要你和慕容筹还活着,我一定不会死。”
马匹被缰绳勒住,不耐地喷气刨着蹄子。咸福往后让开一步,靖平立刻扬鞭赶马,从人群中飞驰而去。
一气跑出去十来里地,确信魏军不会反悔追上来,七郎才问杨末:“末儿,你怎么认识的宇文徕?”
杨末直视前方,神色冰冷:“我宁可从未认识过他。”
她的神情让七郎感到陌生,这不是他那个活泼好动、调皮精灵的小妹妹。他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沾满血迹的六郎的盔甲,也沉默下去,无心再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第七章 春闺怨 1
元熙十七年的冬季,吴朝经历了建国近百年来最大的危机。
秋九月,北面鲜卑宇文氏建立的魏国藉由一次边境小冲突,发兵十余万压境,由魏太子宇文徕挂帅,魏国名将、太子的舅舅慕容筹副之,吴朝派出辅国大将军杨令猷迎战。本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边境战役,不料杨令猷中计被围无回岭险地,苦战多日未能突围,被鲜卑军前后夹击,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自刎殉国。
无回岭一役,不仅一代名将陨落,仅六品以上的武将就有二十三人战死。杨令猷一家更是几乎灭门,四个儿子阵亡,仅远在雄州的大郎杨行乾和年纪最幼、资历最浅的七郎杨行艮幸免。
元帅战死,令本就重文轻武、兵力不盛的吴军雪上加霜,吴国再无能与慕容筹对抗的将领。鲜卑铁骑如猛虎下山,势如破竹,将吴军打得落花流水,一路南撤,战线一直拖到黄河北岸大名府附近,距离吴国都城洛阳仅八百里。
洛阳以北一马平川,八百里对鲜卑骑兵来说就是三四天的路程。越过黄河天堑,洛阳再无险可守。而时下正值冬季,黄河只要一结冰,人马随意过河与平地无异。
帝都洛阳笼罩在亡国灭族的恐慌气氛中,甚至有人劝吴帝放弃洛阳巡幸江南避难。然而就在此时,本可以挥军南下直指洛阳的鲜卑军却停下追击的步伐,驻守在大名府以北,派出使臣到洛阳递送国书,表示愿意接受之前吴国提出的求和请求,休战和谈。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让颓靡绝望的吴国君臣绝处逢生,喜出望外。吴国主战的杨令猷及其嫡系都已战死,主和声浪空前高涨,多次遣使求和都石沉大海,如今终于有了回应,立即派出使团前往大名府议和。因鲜卑军的统帅是魏太子宇文徕,吴国不敢怠慢,请出年过七旬德高望重的宰相张士则亲率使团北上谈判。
当然,这些都是杨末和七郎护送父兄的遗骨回到洛阳之后又过了月余才发生的事了。而对于新婚不久回娘家归宁的六娘杜吟芳来说,则要更加久远。
吟芳的母亲身体不好,每逢季节交替时都要到郊外的别业休养。六郎新婚三日仓促上战场,都没来得及陪吟芳回门,杨夫人和大娘深感歉意,便嘱咐吟芳归省在家多陪陪母亲,也免得她在婆家觉得孤单。正好吟芳的妹妹茉香在宫宴上被淑妃看中,赞她才貌双全,有意选为燕王孺人,入宫前要准备许多东西,吟芳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母亲妹妹。
茉香今年十三岁,和燕王同年,但女孩儿发育得早,已经快和吟芳一般高了。小姑娘活泼爱动坐不住,姐姐绣活又做得好,就把嫁衣锦被鸳鸯枕那些一股脑儿丢给姐姐,自己跑去看不知什么神神秘秘的书籍画册。
天气转冷,吟芳最近总觉得身体犯懒,坐在院子里太阳底下绣了一会儿便连连打哈欠,还像老人家似的时不时捶腰。杜夫人问她:“你这是怎么了?身子骨比我还耐不住坐。”
吟芳说:“我也不知道。上半年给自己绣嫁品,一天坐七八个时辰也不觉得累,现在坐上半个时辰就必须起来走走,不然就越来越想躺着。”
茉香从屋内探出脑袋来说:“上半年你是给自己绣,满心欢喜想着就要嫁给如意郎君了,当然不觉得累;现在是帮我绣,肯定在想:这个懒虫茉香,凭什么我要帮她绣呀,偷个懒好了!”
杜夫人笑她:“你也知道自己是懒虫!吟芳,别的你帮她也就算了,那枕头上的戏水鸳鸯,一定得留着她自己来。”
吟芳道:“我知道,鸳枕需得亲自动手、心意诚挚,日后才能与夫君琴瑟和鸣、恩爱久长。”
茉香嘟起嘴道:“绣个花还要心意虔诚,我又不像你和姐夫,婚前早就认识、两情相悦,当然心诚。我都不认识燕王,想喜欢他也喜欢不起来,怎么个心诚法?”
说起新婚的丈夫,吟芳满心甜蜜。这时婢女送来参汤,杜夫人问:“吟芳,这山参鸡汤最是补气益元,你既然体虚易累,要不要也喝一点?”
吟芳闻见鸡汤味道皱了皱眉:“算了,我没有胃口。”
茉香正趴在窗台上,忽然灵光一现,问道:“姐姐,你最近胃口欠佳、疲劳易乏,是不是有身孕了?”
吟芳被她问得面颊一红:“哪有那么快。”
杜夫人仔细一想,也觉得茉香有理:“吟芳,你回来陪我也一月有余了,是不是月信一直没来?上次是否还是出嫁前?”
吟芳道:“未嫁时也常有推迟……我跟六郎在一起就三天,不会那么巧的……”
茉香却举起手中书册高声念道:“人有强弱,年有老壮,各随其气力……故男子十五,盛者可一日再施,瘦者可一日一施;年二十,盛者日再施,羸者一日一施……姐夫正好二十,练武的人体魄强健当属盛者,一日再施,三日六施,怎么没有可能?”
吟芳听出她读的是《j□j》中的字句,不由俏脸飞红:“你……怎么小小年纪就去看这种书,还堂而皇之朗读出来!害不害臊!”
茉香嘻嘻笑道:“娘亲你看,姐姐害羞了,一定是被我说中。姐姐和姐夫新婚燕尔就要离别,说不定一日不止再施,还要三施、四施呢!”
吟芳被她说得满面通红,站起来想去打她,茉香笑嘻嘻地躲开了。吟芳跺脚道:“娘亲,你看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