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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盏茶功夫,结界消失不见了。水榭外,花树中,仍是重楼飞阁,烟雨朦胧。白姬对太平公主笑道:“结界没有破损多少,看来去年袭击你的妖鬼也变少了。”
太平公主脸色苍白,咬紧了嘴唇,“只是少了,它们还是会源源不断地来。从出生到现在,我没有一日安宁,一日太平。”
“这是你的命数,没有办法。”白姬道。
太平公主望着白姬,道:“祀人,你会一直守护我,直到我死去吗?”
白姬道:“公主,我会遵守约定,在您有生之年,不让任何非人伤害您。”
“那,我就放心了。”太平公主道。
太平公主设宴招待白姬和元曜。宴席之上,各色佳肴勾人食欲,金乳酥,玉露团、金齑玉脍,生羊脍、飞鸾脍、红虬脯、凤凰胎、黄金鸡、鲵鱼炙、剔缕鸡、菊香齑、驼峰炙、醴鱼臆等。白姬吃得很欢快,元曜也吃得很欢快。酒足饭饱之后,白姬、元曜告辞离去,坐着太平公主安排的马车回缥缈阁了。
马车中,元曜对白姬道:“小生觉得,我们此行像是骗吃骗喝的神棍。”
白姬笑了,“当神棍也很有趣呀。”
“太平公主为什么总是提心吊胆,害怕妖鬼吃她?难道,她曾经做过什么错事吗?”元曜好奇地问道。
白姬摇头,“不,太平公主没有做过错事,她是在为她的母亲承担‘业’果。”
“太后?”元曜吃惊。
白姬点头,“太后。”
元曜不敢妄自议论武后的事情,陷入了沉默。
白姬笑道:“说起来,太平公主和轩之你很像。”
“欸?哪里像?”元曜吃惊。
“你们都和非人有夙缘。不过,太平公主的遭遇是武后的业报,聚集在她身边的都是怨戾的恶鬼,或者为复仇,或者为泄愤,想要杀死她,折磨她。而轩之嘛,大概是你的名字叫元曜,所以才这么有妖缘吧。”
“额,这关小生的名字什么事情?不过,太平公主真可怜,必须为她的母亲承受这么多。怪不得,坊间传言,她一直郁郁寡欢。”元曜怜悯地道。从小到大,总是有一堆可怕的恶鬼环侍在侧,伺机杀死自己,折磨自己,这样提心吊胆、步步惊心,如处阿鼻地狱的情形,只是想一想都不寒而栗。怪不得,太平公主一直郁郁寡欢,不能开怀。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太平公主也算是坚强的人类了。她对她的母亲没有任何怨言,反而她的母亲对她充满了愧疚,想要保护她,弥补她。所以,武后和我定下了契约。我认识太平公主已经二十年了,从来没有看见她开怀地笑过,她是一个不会笑的孩子。”
元曜觉得,如果换做他处在太平公主的境地,他也肯定不会笑。一个时刻与恐惧、死亡、幽焚做伴的人,怎么会笑呢?
元曜道:“不过,今天太平公主笑了啊!”
“所以,我才有点儿担心。她自己也觉得不安……”白姬陷入了沉吟,自言自语,“这,似乎不像是妖魅作祟的迹象。”
马车中陷入了沉默。
元曜似乎还有话想问,白姬看穿了他的心思,“轩之,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白姬,祀人是你的名字吗?”
白姬一愣,转头望向车窗外,顾左右而言他,“啊,轩之,雨停了。”
“白姬,原来你叫祀人?好有意思的名字。”
“轩之,我们今天晚饭吃什么?”
“咦,不是刚吃过晚饭吗?”
“明天早饭吃什么?”
“明天再说吧。祀人……”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
“为什么?祀人很好听啊!”
“因为,我讨厌被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元曜奇道。
“不许再问了!不然,明天就吃了你做早饭。”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的缘故,或者反之,白姬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像离奴。
“呃!”小书生乖乖地闭了嘴。
白姬、元曜回到缥缈阁,沈楼正倚在柜台边打瞌睡。
白姬见状,轻声咳嗽了一下。沈楼被惊醒,见白姬、元曜回来了,起身抱拳道:“白姬、元老弟,你们回来了。”
白姬道:“沈君,今天有客人吗?”
沈楼道:“没有。不过,胡家的十三郎来过,他好像有事,但听说你不在,又走了。他留了一句话给你,说明天午后再来造访。”
“嗯,知道了。”白姬道,她向里间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今天多谢沈君了。无以为谢,缥缈阁中,沈君喜欢什么,就请拿去,不必客气。”
沈楼急忙推辞:“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白姬笑了:“这是你的酬劳,不必推辞。”
沈楼摸了摸头,道:“在下是游侠之人,行走四方,没有防身的武器颇为不便。如果你能把墙上那把青铜剑送给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大厅南边的墙壁上,挂着一把战国时期的青铜短剑。短剑长约一尺七,宽约三寸,剑鞘上镶嵌着七色宝石。
白姬笑道:“沈君喜欢,那就拿去吧。”
沈楼欢喜地道:“多谢白姬。”
白姬笑了笑,转身走进了里间,上楼去了。沈楼得了宝剑,十分欢喜,兴致盎然地拉着元曜叙说当年游侠咸阳的往事,“当年,在下在咸阳游侠时,结识了许多绿林朋友,大家意气相投,情若手足……”
元曜沏了两杯茶,抱着茶颇有兴趣地听着。
天色渐渐黑了,沈楼一说起当年行侠仗义的事情,就越说越兴奋,干脆留下来,和元曜促膝夜谈。沈楼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坛桂花酒,与元曜在烛火下对饮。
沈楼慷慨激昂,击盏而歌,“忆昔少年,初入江湖。侠义在胸,快意恩仇。抱剑兰台,义气峥嵘冲冠怒;饮马长河,侠情崔嵬狂啸歌。一襟青云,两袖白雪。仗剑天涯,游踪萍寄。”
小书生也吟了一首诗,“刀光剑影江湖梦,展卷挥毫泼墨浓。三尺秋水无情碧,十里东风断肠红。西京歌楼弹长铗,北邙冷雨湿荒冢。古来多少豪侠事,落笔一笑云烟中。”
两人把盏对饮,相视而笑,言谈甚欢。桂花酒虽然甜淡,但是元曜酒量不怎么好,喝了小半坛就昏昏欲眠了。
“唔,沈兄,明儿再说吧,小生困了……”元曜打了一个哈欠,睡倒在寝具上。
“哎,在下正说到精彩的地方,元老弟你怎么就睡了?”沈楼失望地道,他推了推元曜,小书生已经开始呼呼地打鼾了。
沈楼只好也躺在元曜身边睡了。可是,他心中太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突然,沈楼腾地坐起身来,对着黑暗自言自语,“生如蜉蝣寄羽,朝为青丝,暮成白发,不可蹉跎,在下要游侠去!”
沈楼摇醒元曜,“元老弟,人生苦短,不可蹉跎,在下要游侠去,你说可好?”
元曜睡得迷迷糊糊,“挺好,去吧,去吧……”
“元老弟,你可愿意与在下同去?”
“小生就不去了,离奴老弟会骂小生偷懒不干活……”元曜迷迷糊糊地道。说完,他又扑倒在枕头上睡了。
沈楼下定了决心,握拳,“在下这就去向白姬辞行。”
沈楼走向了里间,元曜趴着呼呼大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人拍元曜,“元老弟醒醒,元老弟醒醒……”
元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只灰色的蛤蟆人立在他的枕边,正伸出蹼趾拍他的脸。
元曜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蛤蟆背着一柄青铜短剑,向元曜抱拳:“元老弟珍重。后会有期。”
“欸?”元曜一头雾水。
背剑的蛤蟆一蹦三跳,消失在了缥缈阁中。
“欸?!!”元曜再次一头雾水。
不过,元曜很困,也懒得理会太多,倒头又睡下了。
天亮之后,元曜起床,沈楼已经不见了。
“沈兄?沈兄,你在哪里?”元曜在缥缈阁中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沈楼,心中有些惆怅。元曜回到大厅里,望着酒坛中喝剩的桂花酒,努力回想昨夜的事情,依稀记得有谁在向他辞行。好像是一只蛤蟆?!!
元曜洗漱妥当,打开了店门,阳光照进了缥缈阁。
吃早饭的时候,元曜问白姬,“沈兄去哪里了?”
白姬抚额,“不是被轩之你撺掇着游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