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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边传来了直人妈妈的声音。
“打扰啦……”
我们进到病房里的时候,阿姨为我们拉开了布帘。在白色钢架的病床上,直人穿着条纹睡衣向我们微笑着。他中分的头发好像经过局部挑染似的,一半是白色的。但这并不是特意染的,实际上就是白头发。但让我更加震惊的却是直人脖子上那么多的皱纹,就好像是带着几十条项链似的,圆圆的皱纹重叠着垂挂在打开衣领儿的脖子根儿上。我慌忙地看了一下直人的脸。他满是皱纹的干燥的脸上,只有眼睛和我们几个一样,或许是由于不安而显得有些焦躁。即便如此,直人仍然显出了初中生所特有的那种满不在乎的眼神。
“没事儿吧?直人。我们今天可是给你带来了很好很好的礼物哦!”
阿大一边使着眼色一边说道。直人的妈妈从医院配备的冰箱里取出装着乌龙茶的电暖壶,往纸杯里倒茶。
“今天你们可要多待一会儿哟,因为直人觉得很没意思呐。”
“好啊好啊,我们听您的。”
在我们三个人当中学习成绩最好也最受阿姨喜欢的阿润非常爽快地回应着。反倒是直人显得有些焦急起来。
“喂,妈妈,大家好不容易来了,你就快点儿出去吧!”
尽管是非常不客气的话,但是阿姨还是一边点着头说“好的好的”,一边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大手提袋。在就要走出病房的时候,她回过头来说道:
“我在电梯旁边的沙发那里,阿润你们走的时候一定要喊我一声哦。”
我们大家点头示意了之后,木制的滑动门才慢慢地关上了。直人也不看任何人的视线,用干哑的声音说道:
“不必要来嘛,只不过是平常的入院检查而已。”
“我们通过班级的网页才知道你突然病倒被救护车拉走的消息呀。”
当我这样解释的时候,阿大从旁插话道:
“是不是干过了劲儿才贫血的呀?本来早衰症这种病的名称就很奇怪嘛。”“阿大不管什么都会和性或者吃的东西扯上关系呐。”
阿润吃惊地说道,似乎是把“早衰”听成“早泻”了。直人真的是未老先衰了,这是一种衰老得比普通人要快几倍的病症。无论是花白的头发,还是脸、手还有脖子上布满的皱纹,都是这种病的缘故。然而,早衰的只是身体,而心灵却和我们完全一样,同样还是个初中生的样子。偶尔他也会流露出浅浅的笑意,而且还带着一种极其柔和的目光,望着我们这些男孩子以及班里的女孩子们。每当这时候,直人就会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延长了好几倍,然而那只不过是他自寻烦恼而已。证据就是,现在直人正在打开阿大送给他的写在马路上如何追求女人的色情杂志。仿佛要吃进自己的肚子里去,直人专注地凝视着阳光肤色、戴着橘黄色的极其暧昧猥亵的乳罩以及穿着短内裤的冲浪者。就在这个时候,阿润开起了玩笑:
“要是这么盯着看的话,小心人家的脸上都会出个洞哦!
“这样的时刻还真是久违了啊,医院这种地方真是没有意思,憋闷得简直让人没法儿活呐。”
就在直人非常快速地浏览着那三本杂志的时候,我们还是像在教室里一样继续谈论着一些无聊的话题。什么谁和谁在拍拖啦,什么隔壁班的图书委员胸部异常地大啦,等等。直人把色情杂志塞进床垫儿下,然后说道:
“阿大给我的杂志最过瘾,其次是哲郎的,最后是阿润的。真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老外。”
直人摇晃着像鸡冠一样萎缩的手。阿润显出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对于自己的高尚情趣总是得不到头脑蠢笨的小家伙的认同,阿润显得异常愤慨。
“你只不过是喜欢小女孩儿吧?先前借给直人的录像带也是穿学生制服的女生啊。对了,直人快要过生日了吧?”
“是啊,三月二十八号,就是下个星期六。虽然很无聊,但是这一次却不能开派对了。医院说现在还不能出院。”
这么说着,直人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筱悬树。树皮脱落了,在斑斑点点发白的树枝上,水灵灵的嫩叶掺杂着还没有完全凋落的黄色叶子。大家一时间都变得沉默了。去年庆祝直人的生日时,我们举行了睡衣派对,地点是在天光塔三十四层的直人家里。或许是因为直人的病的缘故,直人的父母将生日派对搞得热闹非凡。那次,我们四个人整整疯了一个晚上。我还记得,也不知道是谁的提议,我们大家来到了外面,在睡衣外加了件羽绒夹克衫,骑着自行车在漆黑的街道上尽情飞驰。穿过清澄街,越过黎明桥,奔向晴海码头。春天拂晓的空气透着一股冷峻清爽的气息,那感觉就像在嚼着薄荷口香糖,令人心旷神怡。在有黑色油污流入的东京湾上,阴暗的天空渐渐地变成了明亮的灰白色。我们骑着车排成一排眺望着眼前景色的变化。这是我们四个人第一次一起眺望拂晓晨曦。从那以后已经过了一年,直人的皱纹虽然越来越深了,可我们还是玩着拙劣游戏的初中生啊!
阿大“啪”地拍了一下手掌,说道:
“什么样的礼物好呢?不论什么都行,你说吧!我们这些哥们儿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你搞到的。”
直人有气无力地回答说:
“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想要的东西都已经有了。因为只要向爸爸妈妈说一声,就会给我买回来的呀。”
“难道,老大妈们用的防皱霜、黑色的假发套和老年人用的尿布也可以吗?”
阿润这么一说,我们四个人禁不住都一起放声大笑起来。这是拿直人的病情当笑料的一种调侃。
“事先不知道礼物是什么最有意思了,不管什么都可以。但是真正需要的东西未必就能到手啊。”
直人眼望着病床说道。真恨不得作为礼物,把我们三个人年轻的生命各自分三分之一给他。如果真能那么做的话,我们也就可以马上结束初中生的生活了吧?因为大人一般不会对着大人们进行说教的。还有就是,无论做什么人的学生都已经让人忍无可忍了啊。
“知道啦,我们肯定会绞尽脑汁想办法送给直人一个超好的礼物。你要作好心理准备哦。”
这样说着,阿大还胸有成竹地拍起了自己的胸脯。就好像电视上游泳比赛里的巨乳女孩儿一样,他的胸部居然摇晃起来。
“我可不要什么任你随意揉搓阿大胸部之类的礼物哦!”
直人的这句话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大家的哄笑。阿大趁势装疯卖傻地朝病床上的直人身上压了过去,只听见病床的钢管支架发出了悲鸣般的声音。这时,直人脚尖位置的毛毯卷了起来,就在那一瞬间,我们看到了直人的脚。正好站在床脚边的阿润脸色骤然大变,简直是惊愕!直人马上推开了阿大,重新为自己盖好了毛毯。阿润的脸色也在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即使是直人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之后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我们走出了直人的病房,穿过走廊,来到电梯旁边的休息处。在挨着墙壁的沙发上,直人的妈妈正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前方。尽管脸上的妆化得很好,但还是显出非常疲倦的样子。
“待了这么久,真是对不起。”
阿润又恢复了他那乖孩子的声音。从腰间一直延伸到天井那么高的巨大窗子上,已经洒满了璀璨的夕阳。在穿过隔热玻璃已经没有热度的橘黄色光线里,我们在阿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真是对不起啊,在休息的时候,还要你们来医院看他。”
我们无声地摇着头。
“看起来这次直人真的要在医院住很长时间了。我也知道你们上学都很忙,可是,我能不能请你们尽量来看他呢?只要是你们要来探望的日子,那孩子从一大早就显得特别高兴。”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再简单不过了。这样吧,就我们几个人在直人的病房里秘密给他庆祝生日,好不好?”
阿润立刻运用快攻的方法跟阿姨进行了交涉。这时候的他依旧显得聪慧过人。只见直人妈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也稍稍恢复了一些生机。
“可以啊,不过因为是在医院里,你们可不能太吵哦!”
“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呢?”
我下定了决心问道。
“就是有关直人病情的问题,我们也听说那是一种未老先衰的早衰症,可是医学上又叫什么呢?”
听了这话,直人的妈妈叹了口气。在夕阳的余晖里,宛若一朵刚刚恢复了些许生气的花又再次凋零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