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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娜仍在焦急不安的时候,渡轮响起一声鸣笛,竟是开走了。
刹那之间,文娜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也被什麽东西带走了一般,胸口处空荡荡的一片。
文娜直直的站在码头,精致美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送着渡轮在江面上划出一条印痕,渐行渐远。
烈烈江风吹起她的两条辫子,吹起她宽大的裙摆,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在风中羽化展翅的蝶。
“太太。”
身後传来王副官的声音,文娜茫然转身,眼眸中映出那从来身形笔挺,一丝不苟的军人。
“太太。”王副官上前,为她披上一领外衣,声音神情礼貌谦恭,“夜深了,码头风凉,请跟我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文娜忽然神情激动,嘶声大吼,“你一开始就知道的是吧?对,你一开始就知道!”
眼下这种状况,她再怎麽天真单纯,也明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副官若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这麽快在码头找到她,不可能用这样平静的态度,劝她回杨府。
“是。”王副官抿了抿嘴,直接承认,“不止是我,这件事从头到尾,司令都知道……太太,你真的很任性。”
“你、你们把花百年怎麽样了?”文娜声音颤抖着。
“司令宽仁,没把他怎麽样。太太也知道的,他还在梨园挂牌唱戏。”王副官望着文娜,“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事情败露,自然不会来码头……太太,你不要傻了,自古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花百年对你就算曾经动心,他也不会为了你,就把自己的将来前途毁掉。”
文娜顿时脸色惨白,泪水沿着面颊滑落。
“司令还说,如果太太喜欢花百年,今後还是可以常去他那里走动,和他喝茶聊天。”看着这样脆弱的文娜,王副官虽然态度谦恭有礼,眼中却并无半分怜悯。
是的,他并不喜欢这位九太太。
他追随司令多年,在司令还是营长的时候,就跟在司令身旁,腥风来血雨去,看着司令如何一点点积聚自己的势力军力,如何一步步朝上爬,直到现在的位置。
在他心中,司令是全天下最值得服从仰慕的人,然而这未满十四岁,娇嫩美丽的九太太,全不把司令放在眼里。
她根本不了解司令,不明白司令是怎样值得追随爱慕。
而从来铁血治军的司令,居然也对这不懂事的九太太放纵有嘉,宠溺的完全不像司令的行事风格。
只是因为她年龄小,生得娇俏吗?
这个城内,娇俏美丽的女人成百上千。而能号令千军万马的将领,只有司令一个。
在他看来,司令对九太太的过份放纵,是在委屈司令自己。
这位任性妄为的九太太,不配成为司令的女人。
文娜在原地呆站了半天,慢慢摇头,“不……请司令放心,我再也不会去见他了。”
她并不恨花百年。
因为她知道,杨司令权势滔天,花百年应该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况且,他来码头见她,不过是送死。
明知道是送死的事情,他不来,也对。
只是她不能原谅。
她不能原谅,自己将真心交付给花百年,花百年在最後关头,却选择了背弃她,背弃她所交付的真心。
不恨,也不能原谅,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不能够再相见,不能够再如从前般互诉衷肠。
文娜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王副官,我跟你回去。”
“是,太太。”王副官恭敬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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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花百年已是红遍全城,声名远播的优伶。
他不再住梨园,他在城中心有了豪华气派的宅子,宅子里雇了丫头仆役。他频频出入高级场所,结交达官贵人。
四年前,花百年被下了暗行之後,开始渐渐明白,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戏子,必须牢牢攀住权势富贵,才能有活路,才能最小限度的受制於人。
所以四年来,他就是不择手段这样做的。
……
微熹的晨光透过窗棂,映入幽雅洁净的卧房。
花百年从堆锦叠绣的床上坐起来,轻轻打了个呵欠,像一只慵懒的猫,姿势从容优雅。
今年他已经十八岁,比十四岁的时候拔高了不少,却依旧身形纤细,皮肤光滑,五官精致,未蜕去少年时代男女莫辨的美丽。
身旁的甄将军睁开眼睛,伸出手,慢慢抚摸花百年赤裸光滑的脊背。
花百年任他抚摸,眯起眼睛斜睨他,目光中有千种妩媚,万般风情。
甄将军大约四十出头,中等身材,头发略见稀疏,细长的双眼。他领少将衔,军校毕业,出身世家,算是一名儒将。
“百年,你真是比女人还好。”甄将军的声音柔和而暧昧,“有时候真想把你带回家养起来,只让你唱戏给我一个人听。”
“那可不行。”花百年媚笑,巧言诡辩,“现在蒋委员长倡导新生活运动,将军要这个时候把百年带回去,可是会坏了将军名声呢。”
“唉。”甄将军无奈叹息,“新生活运动却没什麽……说到底,如果百年在城里没那麽大的名气,我也就不用顾忌那麽多了。”
“好了好了,反正百年虽然身不由己,但心里只有将军一个。”花百年在心中暗嗤不屑,嘴里却轻声哄他,紧接着转移话题,“花家班的事,将军帮百年办妥了吗?”
“放心,花家班现在已经是你的东西。”甄将军笑道,“怎麽,现在就迫不及待想去验货了吗”
花百年朝甄将军一笑,穿衣下床。
是的,他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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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你得偿所愿了吗?”
梨园会客厅,花想容直挺挺的站着,望向对面坐在紫檀木靠椅上的花百年,声音和身体一起颤抖。
短短四年,花想容比从前苍老憔悴了一大截。
花百年抬眼打量了一下花想容,端起细瓷茶杯,不急不徐抿了口热茶,意态从容。
得偿所愿?他怎能得偿所愿。
他得到了从前想也没想过的豪宅,得到了花家班,得到了权势庇佑……同时,他也得到了肮脏的身体,烂臭如污水的名声。
而他最初梦想得到的东西,最初拥有的东西,已经被人以决绝残忍的方式取走,再也得不到、找不回。
现在这个人,居然问他是否得偿所愿?
“花想容,我想你以後,应该叫我班主。”花百年将茶杯放下,唇畔勾起一抹浅笑,纤长手指轻轻掠过桌子上的那张买卖契约,“不要忘了,你已经把整个花家班卖给我。”
“你明明知道……我半辈子的心血积蓄,全都放在了这个班子上。”花想容黯然垂眸,“你做的太绝。”
“或者,我给你的钱,是少了点。”花百年气定神闲,“不过我自问,并未做到绝处。你还是可以留在花家班,继续调教训练童伶,毕竟在这个方面,没有人手段比的上你。”
花家班现在如日中天,若不是花百年借了权势相逼,别说现在这点钱,就算再多钱,花想容也是不肯卖的。
“百年……班主,你这样,和杀了我有什麽区别。”花想容苦笑,“我有得选择吗?”
花想容鸦片积年成瘾,花百年给他的这些钱,最多再抽上大半年鸦片烟,就一干二净。
若想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想要活下去,他对花百年所有的要求,就只有全盘接受。
“花想容,你怎麽想,是你的事。”面对这样的花想容,花百年忽然有些烦躁,掏出镀金的怀表打开,放在眼前看了看。
没错,他知道花家班在花想容心中是如何重要。花想容一辈子,什麽都没有,只有这个戏班。
花想容半生的精力心血,全都投进了这个戏班。
他拿走这个戏班,就像拿走花想容的命,他明白花想容此刻的痛苦。
但这个世上,谁又不痛苦呢?
他不再是男人的痛苦,与文娜形同陌路的痛苦,在污泥烂水中挣扎求生的痛苦……凭什麽他可以承受,花百年就不能承受?
更何况,当年花想容对他做的那件事,可是丝毫没有留情……
花百年轻轻摇头,不让自己继续往下想,啪的一声合上怀表盖,“今天姚家少爷成年,姚家举行酒会,快到时间了。”
是的,他不再想当年的事,因为毫无益处。再说那件事,他并不恨花想容。
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