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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花老板,随便聊两句罢了,这就来。”万荣生向花百年点点头,转过身,朝那女声的方向去了。
在那边叫万荣生的女人大约二十五六岁,成熟美艳,身穿一袭绿缎旗袍,全身珠光宝气,打扮的十分富贵,一看就是高官人家的太太。
万荣生过去了,和女人面对面坐下,两人耳鬓厮磨,轻声调笑,非常亲密的模样。
花百年错愕了片刻之後,在心里暗想,万荣生让我不要接近文娜,他自己倒和别人家太太这样亲密,不知道这是什麽规矩。
他摇摇头,决定将万荣生的劝告抛诸脑後。
冥伶(二)
文娜走了,花百年自己在咖啡厅里坐了一会儿,吃了几口东西,觉得无趣,出门叫辆黄包车,自己回了梨园。
在梨园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了两三个小时,天就擦黑了。
今晚花家班演出金玉奴,挂的是花百年的牌子,他见天黑,也不敢再怠慢,去了後台,将自己精心的装扮起来。
……
戏台下听客满满,个个脸上带着期待之色。
琴师的前奏过後,花百年迈着小碎步,自帷幕之中走出,在戏台上开口唱道:“人生在尘世上原有俊丑……”
这一句尚未唱完,就见台下一个小姑娘站了起来,边叫花百年的名字,边兴奋的朝他招手。
花百年心中狂喜,是文娜。
原本以为要再过几天才能得空见她,没想到她今晚竟来听他唱戏。
文娜穿了件浅青刺蝴蝶的旗袍,头发束成根大辫垂在身後,颈上挂一串圆润光泽的珍珠项链,看上去淡雅清贵。
“这位小姐,别碍着後面的客人看戏。”茶房走到文娜旁边,低声对她说。
文娜被人教训,面带不忿,但还是嘟着小嘴,依言坐下了。
花百年在戏台上看到这幕,只觉得文娜格外可爱,心情愉悦的继续往下唱,“富与贵贫与贱,何必忧愁,遭不幸母早亡撇我年幼……”
花想容站在後台,隔着紫绒帷幕听花百年唱戏,微微摇头。
“班主,我听百年唱的很好。”与花百年配戏的小生花百龄,正等着花百年唱完这段上场,见花想容摇头,於是开口,“有什麽地方不对吗?”
“你觉得他唱的好?”花想容皱眉道,“他唱的只具形,不具神髓,有什麽好?比起万家班的万荣生,他要差的远。他这样子,唱祝寿添喜的戏倒也罢了,唱起苦戏怨戏来……我就不多说什麽了。”
花百龄垂头敛目,讷讷不敢言,然後听见花想容轻轻的一句话,飘进耳内──
“这孩子是块好料子,绝不能就在这里止步,或许……到了该逼他的时候。”
……
花百年唱完一场金玉奴,回到後台卸妆。刚迈进後台,就见文娜笑吟吟迎向他,“今儿晚上,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喝茶,你陪我。”
花百年大喜过望,道:“梨园里就有茶室,我让他们弄个雅间……我先卸妆,你等等我。”
说完,花百年拿了卸妆油和棉纸,让小虎打了洗脸水,开始卸妆。
文娜在旁边,看花百年用棉纸蘸了卸妆油擦脸,心中情愫悸动,凑过去道:“我替你擦。”
花百年迟疑片刻,见文娜目光潋滟,美不胜收,心中亦情动,於是将棉纸和卸妆油递给文娜。
略略泛黄的灯光下,花百年坐在椅子上,仰脸闭眼。
文娜站在他对面,一点点替他擦去脸上的脂粉油彩,指尖轻颤。
两人都是十三四岁的年龄,初开情窦。
初萌的隐晦的不能言说的爱情,如同被播下的种子,在彼此心中慢慢发芽滋生。
隔着棉纸,文娜的手指慢慢掠过花百年的脸庞,只觉得那一寸寸掠过的,分明是寸寸相思。
仔细擦去花百年脸上最後一抹油彩,文娜方回过神,笑道:“好了。”
“真是麻烦你了。”
花百年睁眼起身,洗脸之後换掉行头,便领着文娜,一起去了茶室。
……
所谓茶室雅间,实际上是给高官富商,太太小姐们消谴聚会的地方,寻常人很难得门而进。
在这里可以打麻将,聊天长谈,还能预定戏子过来唱一曲,有人随时侍候着茶水夜宵。
花百年是梨园挂牌红伶,想要在自己的地方找个雅间待客,自是不在话下。
“没想到,你是杨司令的太太。”
茶室雅间,花百年和文娜隔桌而坐,他手势优美娴熟的端起茶壶,替她斟上一杯清茶。
“可是,我并不想做这个太太。”眼下茶间清幽,四下无人,文娜放开胆量说出心声,“我念书念的好好的,忽然有天杨司令到我家提亲,我爹就很高兴的备花轿把我嫁到杨府,做了九姨太……杨司令已经四十九了,我还没满十四,他虽然待我很好,就算成亲之後,也让我继续念书,但我心里到底是不情愿的。”
花百年听她这样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心中又惊又喜且爱且怜,半晌之後才讷讷道:“你这话……也就在我这里说说,可千万别对外人讲了。”
“那当然了,我又不傻。”文娜噗哧一笑,随即又轻轻叹息,“我恨我爹,也恨杨司令。”
说这话的时候,文娜的双手微微颤抖。
花百年沈默不语,伸出手去,握住了文娜纤细柔白的小手。
“百年。”文娜抬眼看他,目光潋滟明亮,“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城?”
“啊?”花百年错愕了片刻之後回答,“离开的话……又能去哪里呢?”
“去延安。”文娜的神情满含期待,“听说,那是个革命的地方,是进步青年都向往的地方……也是杨司令势力所不能及的地方。虽然那里穷苦了一些,如果有可能,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呢?”
“我当然愿意!”花百年听她一番话,只觉得热血上涌。
不要说去延安,就算这一刻让他陪她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是愿意的。
文娜笑了,笑容灿烂如花,轻声道:“好,我近期会给你消息,我们一起走……等到了延安,我就嫁给你。”
花百年的双颊立即通红,朝文娜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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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司令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推开玻璃窗,面朝无边无际的夜色,点燃了一支烟,“怎麽,文娜对那个戏子有兴趣吗?”
王副官在杨司令面前站的笔直,“是这样没错,太太今天下了学就去找他,和他一起去了沙利文。然後今天晚上,太太去梨园听他唱戏,之後又单独约他在茶室喝茶……太太她,似乎打算偷偷和那戏子去延安。”
杨司令眉头拧起来,深深吸了口烟。
“司令不要动怒,除此之外,太太和那戏子并没什麽。”王副官见杨司令神情不快,连忙替文娜解释,“太太年纪小,喜欢追流行赶时髦,贪新鲜好玩,也是有的。”
“哼,为一个戏子生气,我还犯不着。”杨司令勾起唇角一笑,脸上的冷峻却丝毫没有柔化,“你说的没错,文娜年纪小,我平常又没什麽时间陪她,让她跟着那戏子玩去也好……至於那戏子,你跟他的班主打声招呼,给他下个暗行,让他受点内伤,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是!”王副官朝杨司令行了个标准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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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花百年和文娜在茶间里,足足聊到了夜半十二点。
文娜说起在学校的趣事,说起青年思想解放进步,说起对自由的向往。
花百年在戏班虽然也学过文化课,识字谈吐举止,都是被师父调教过的,但从没听过文娜所说的这些思想,只觉得既新鲜,又令人神往。
花百年对文娜说起他小时候因家贫被卖到戏班,如何刻苦练戏,如何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戏班调教的苦,不是每个童伶都受得了的,就是从头到尾咬牙全部受下来,因为外型天资的限制,也未必能红。
跟花百年一批训练的童伶,有受不了苦,受不得委屈上吊自杀的,也有像小虎那样,最後只能沦落在戏班打杂的。
花想容择角非常严格挑剔。花百年那批童伶共有九人,最後真正出师,登台演唱的,只有他和小生花百龄,须生花百岁,以及扮丑角的花百彦。
而出师之後真正红起来的,又仅得花百年一人。
其间种种和自己班内,和外班的竞争比试、奇技百巧,说起来就像一场战争。
文娜听他讲述他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