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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们这里,扮清高是活不下去的,懂吗?”程新朝匡勇的方向啐了一口。
匡勇充耳不闻。
……
匡勇早知道二班乱,但第一次到二班听课,他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状况。
这节课是地理课,已经上课很久,下面还是有人在不停的讲话、叠纸飞机,甚至大声起哄。
虽然地理课是副课,但老师已经六七十岁,头发花白,这些学生竟连起码的尊重也没有。
课上到一半,匡勇听到身後两个男生打赌──
“怎麽样,你敢不敢把这顶纸帽子,给那个讲课的老头戴上?”
“切,这有什麽不敢。”
“别吹牛啊。”
“那咱们打赌,怎麽样?”
“赌就赌,怕你啊。”
匡勇听完这段话,转头就看到一个粗壮男生摇摇摆摆的站起来,手里拿着顶纸帽子,朝地理老师走去。
男生来到地理老师对面,涎皮赖脸的笑,“老师,我给您做了顶帽子,请您务必赏脸一戴。”
说完,就将手上的纸帽子扣在了地理老师的头上。
地理老师平素就有些怕这班学生,戴上这顶帽子之後,摘不是,不摘也不是,只得尴尬的清咳一声,接着往下讲课,“欧洲北、西、南三面濒临北冰洋、大西洋……”
学生们爆发出一阵大笑,个个前仰後合。“傻瓜”、“笨蛋”之类的喊声,此起彼伏。
而那位地理老师,心理素质实在是强,居然顶着纸帽子,把这节课上完了。
下课之後,匡勇趴在桌子上,心情异常沮丧。
他想好好学习,可根本没这个环境;他希望帮助地理老师,又没有勇气和全班对抗。他和这个地方,根本格格不入。
就这样,匡勇不知道是怎麽在二班熬过一天的课程,直到下午放学。
独自吃完晚饭,没有人和他说话,他亦不想找别人交谈,只觉得憋闷的厉害,於是用水桶在楼下提了热水,去洗手间洗澡。
匡勇所在的中学设有收费澡堂,但现在入春,天气渐暖,家境差一点的学生,往往都是提了热水在洗手间隔房凑合。
眼见四下无人,匡勇脱了衣服,把衣物放在洗手间的瓷砖隔墙上,开始往身上浇水。
因为身上遍布的伤痕,他不喜欢和别人一起洗。
就在这时,匡勇听到洗手间外传来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也没在意,以为是来解手的同学。
然而那人是程新,竟是直冲着匡勇所在的隔房位置而来。
匡勇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程新一把抓过他放在隔墙上的衣服,转身拔腿就跑。
“喂、喂!回来!”匡勇大叫,他此刻没穿衣服,想追却不敢追,只能眼睁睁看着程新的背影消失在洗手间门口。
程新走後,四周再没动静,匡勇不知该如何是好,独自蹲在隔房内,眼眶发红。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去,匡勇身旁的那桶热水完全变凉,尽管是春天,寒意仍是悄悄的沁入肌肤骨髓。
匡勇再也顾不得什麽,站起来大喊,“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
这层楼的所有男生宿舍,都共用这一所洗手间,平常总是有人来来往往的,然而不知道为什麽,今天他在这里待了这样久,竟一个经过的人都没有。
匡勇一直喊到声音嘶哑,都没有人回应,他从未经历过这种状况,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出声。
他知道,他被程新整了,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下的窘境。
如果他能够不顾羞耻,不顾同学们的嘲笑,那麽也大可用水桶掩住重点部位,赤身裸体穿过走廊回宿舍,但他仅剩的自尊不允许。
眼下他唯一能保存尊严的做法,就是在这里等到熄灯,然後摸黑偷偷回宿舍。
……
匡勇在洗手间隔房里冻的瑟瑟发抖,等到两腿酸软,终於盼到了熄灯的时分。
匡勇全身赤裸提着桶,在一片漆黑中走出洗手间,摸向自己的宿舍。
来到宿舍门口,匡勇伸手推门,没想到门从里面被反锁了。匡勇全身抖个不停,听到宿舍里面传来男孩子们哈哈的大笑声。
“放我进去吧,放我进去……”匡勇在门外哀求。
“看你这麽可怜,好吧。”程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这样,你唱首歌,我就放你进来。”
“我不会唱歌,你、你就放我进去吧。”匡勇用冻得发麻的右手,胡乱敲打着木门。
“我不管,今天你是会唱得唱,不会唱也得唱。”程新嘻嘻笑着,“不然,就别想进来。”
“是啊是啊,你就别惹程新不高兴了。”旁边有人帮腔,“认真唱一首,你也好早点进来睡觉。”
匡勇会唱的歌少得可怜,只记得从前音乐课上学过几首,没有办法,只有清清嗓子,声音颤抖的在外门唱道:“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
一首歌勉强唱完之後,匡勇再度哀求,“程新……我已经唱了,放我进去吧。”
“声音这麽小,跟蚊子哼哼似的,重唱!”程新在屋子里大笑。
“是啊是啊,这首完全不行嘛,重唱重唱!”室友们也都跟着起哄。
匡勇的泪水流了下来,但眼下他没有别的退路,於是擤了擤鼻子,接着往下大声唱,“金色的驼铃叮当叮当,小骆驼带着它走向远方,跟着妈妈的脚步叮当……”
就这样,匡勇在门外边唱边哭,程新他们在屋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停的让他重唱。
不知什麽时候,匡勇唱歌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直至不可闻。
“喂,程新,好像听不到动静了,那小子不会出事吧?”程新的邻铺孟阳拍了拍他,笑道。
“我用电筒照着看看。”程新也怕出事,於是一边笑,一边从枕头下拿了手电筒拧亮,翻身下床,“他要是敢装死,就罚他在外面待到天亮。”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再度传来匡勇的声音,把全寝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匡勇的声音清亮而尖细,竟是用假嗓开始唱戏。
他唱的是京剧《六月雪》,字正腔圆。
“又听得法场外人声呐喊,都道说我窦娥冤枉可怜。虽然是天地大无处申辩,我还要向苍弯诉苦一番。这官司眼见得不明不暗,那赃官害得我负屈含冤;倘若是我死後灵应不显,怎见得此时我怨气冲天……”
此刻屋外一片静谧,只有匡勇尖细而满含凄怨的声音回响再回响。
那声调语气太有感染力,程新和一众室友不再笑,个个毛骨悚然。
“程新,快给他开门,不要再让他唱了!”孟阳第一个忍不住,叫了出来。
程新快步跨到门前,抖着手打开了门。
在他开门的瞬间,外面唱戏的声音戛然而止,靠在门板上已经晕过去的匡勇,直挺挺倒在程新脚下。
“啧,怎麽刚才还在出声唱戏,现在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程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用脚尖踢了踢匡勇,“喂,已经给你开门了,别装死,快去睡!”
匡勇懵懵懂懂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在寝室里面,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大气也不敢出的走向床铺,一边发抖,一边上床用棉被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他实在是被程新整的怕了。
孟阳心里多少对刚才匡勇忽然在外面唱戏的事情,有些介意,於是貌似戏谑的开口问道:“匡勇,你说你不会唱歌,刚才的戏唱得不是挺好嘛。”
“戏?什麽戏?”匡勇在棉被里打着哆嗦,茫然失措。
“别装了!”程新用力打了一下匡勇的头,满意的听他呼痛之後,转身上床,“总之我今天和你玩的很开心,咱们明天继续。”
匡勇直直看着墙壁,只觉得心口处如同身体一般冰凉,泪水自眼眶中漫溢。
他不知道,他究竟哪里得罪了程新,竟惹来这样的针对和欺负。
花百年站在床头,垂下眼帘看匡勇,亦陪着他落泪。
如果是平常的孩子受了欺负,总会寻找外来的助力解决,要麽告诉老师,要麽告诉双亲。
但匡勇不会。
他从小就没有朋友,沈默寡言,就算和唯一的亲人李琛,也因为频繁的打骂而陌生疏远。
在他来这个学校的前两个星期,和凌晨的交往,让他稍微改变了一些。但这一点进步,也由於凌晨的背弃离开,再度倒退回从前。
或者说,他比从前更加严密的,锁住了自己的心。
当匡勇在门外晕过去的时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