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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怪客-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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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不,他不相信死后的生命。她的生命受阻,而那正是奇迹。噢,他接受新闻界的访谈时可有一大堆话可说哩!(“你杀的是女性这件事对你而言有什么重要性吗?”)这个问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布鲁诺迟疑不语,然后恢复泰然自若的样子。嗯,她是女性的事实给了他更大的快感。不,他并不因此而断定他的乐趣与“性”趣相伴而生。不,他也不恨女人。当然不啰!恨与爱是相对而生的,你知道。这是谁说的?他压根儿没相信过。不,他只会说,如果他杀的是男人,他就不会这么痛快,他心想。除非那人是他父亲。 
  电话…… 
  布鲁诺一直瞪着电话。每一具电话都使他联想到盖伊。他现在可以用两通随时背得出号码的电话联络上盖伊,但打电话去可能会使盖伊感到苦恼。盖伊可能仍然紧张兮兮。他要等盖伊写信来。现在信件应该随时都会送到,因为盖伊必定在上个周末收到他的信了。布鲁诺要使他的快乐臻于完整所必须做的一件事,是听到盖伊的声音,听他说一句他很快乐的话。现在盖伊和他之间的系绊比兄弟之情还亲密。有多少为人兄弟者像他喜欢盖伊一样地喜欢他们的兄弟呢? 
  布鲁诺一腿跨出窗外,站立于锻铁材质的阳台上。早晨的阳光真的感觉挺好的。草坪宽广、平滑,像一片高尔夫球场般,一路通到海边。然后他看到了穿了一身白色网球装的山米·弗兰克林,腋下挟着球拍,一路咧着嘴笑,朝他母亲走去。山米的体格硕大而无生气,像个温和的拳击手。他让布鲁诺想起他们三年前在这里的时候,另一个好莱坞的甘草人物也对他母亲纠缠不清:亚历山大·飞普斯。他为什么连他们的假名都记得呢?他听见山米在伸手揽住他母亲时所发出的咯咯笑声,一股旧有的敌意在布鲁诺的胸中涌起,然后又平息下来。该死。他轻蔑地把眼光从山米的法兰绒网球装下的宽臀上调开,由左至右地仔细检视眼前的景观。两只鹈鹕动作迟钝地飞越一道树篱,“噗”地一声降落在草地上。在远处白花花的水面上,他看到了一艘帆船。三年前他曾哀求他的外婆买一艘帆船,现在她已有了一艘,他却坐也不想坐。 
  网球在空中发出的呼啸声响遍有黄褐色灰泥粉刷过的屋子一角。楼下传来时钟的报时声,布鲁诺走回房间,如此一来就不会知道现在是几点。他喜欢在一天之中尽量拖到很晚的时候才偶然看一下时钟,并且发现时间比他以为的还晚。如果正午送来的邮件中没有盖伊寄来的信,他心想,他可能会搭火车去旧金山。话又说回来,他上次到旧金山的回忆也不是很愉快,威尔森带了两个意大利人到旅馆楼上来,布鲁诺就付了所有人的晚餐和两瓶黑麦酒的钱,他们还用他房间内的电话打到芝加哥去。旅馆的记录是他曾打过两通电话到梅特嘉夫,他根本不记得有打第二通。结果在最后一天要付账时,他竟差了二十元,而他又没有活期存款,因此这家全镇最好的旅馆扣留了他的手提箱,直到他母亲把钱电汇过来。不,他不会再去旧金山了。 
  “查理?” 
  他的外婆尖锐、甜美的声音在呼唤着。 
  他看见弯曲状的门把开始移动,便不知不觉地冲向他床上的剪报,然后反转跑回浴室中,把牙粉倒了些在嘴里。他外婆就像滴酒不沾的克伦代克(Klondike,加拿大西北部育空省的北部地方,一八九六年发现蕴含贵重的金属矿藏,引发一阵采矿热潮,也开发了该地)采矿者一样,再谈的酒味也闻得出来。 
  “你还没准备好下来跟我一起用早餐吗?”他的外婆问。 
  他边梳着头发边走出浴室。 
  “哇,你都穿戴整齐了嘛!”她在他面前像个时装模特儿般转动着弱不禁风的娇小身躯,布鲁诺笑了起来。他喜欢她那件可以透出粉红色缎子的黑色蕾丝洋装。“看起来像是外头那些阳台一样花俏。” 
  “谢谢你,查理。早上的下半段时间我要进城去,我想你可能想跟我一起去。” 
  “可能喔。没错,我想跟你去,外婆。”他和气地说。 
  “原来一直在剪我的《时报》的人就是你呀!我以为是哪个佣人偷剪呢。你这几天早上一定都起得非常早吧。” 
  “歇。”布鲁诺欣然称是。 
  “我年轻的时候,我们也常常从报上剪下诗篇,贴在剪贴簿上咧。太阳底下有什么新鲜事,我们全都把它剪贴下来。你拿这些剪报做什么?” 
  “噢,只是留着呀。” 
  “你不做剪贴簿吗?” 
  “不要。” 
  她看着他,布鲁诺则要她看剪报。 
  “噢,你还只是个小——孩!”她捏了一把他的脸颊。“几乎连根胡子也没有!我不知道你母亲为什么要担心你——” 
  “她没有担心。” 
  “你只是需要时间来成长罢了。快下来跟我一起用早餐吧。没错,穿睡衣就好了。” 
  布鲁诺在下楼时挽住她的手臂。 
  “我要去买一点小东西,”他外婆在替他倒咖啡时说,“然后我想我们可以做些愉快的事。也许去看一场好电影,剧中有谋杀情节的;也许去游乐场玩,我有好——多年没去过游乐场了!” 
  布鲁诺的两眼睁大得像什么似的。 
  “你喜欢哪一样?嗯,我们到那里时可以看,看有哪些电影上映。” 
  “我想去游乐场,外婆。” 
  布鲁诺一整天都很开心,扶她上下车啦,带着她逛遍游乐场啦,虽然他外婆不能多玩或多吃什么。但他们一起去乘坐了摩天轮。布鲁诺向他外婆提起梅特嘉夫那个大摩天轮,但她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去过那里。 
  他们回到家中时,山米·弗兰克林仍在他们家中,他要留下来吃晚餐。一看到他,布鲁诺的眉毛都纠成了一团。他知道他外婆跟他一样毫不在乎山米,可是她依然无怨无尤地接纳了山米,接纳了他母亲带来此处的任何杂种。布鲁诺突然对她升起一股柔情。他母亲和山米一整天都在做些什么呢?他们说是去看了一部电影,是山米轧了一角的一部电影。还有,楼上他的房间里有一封寄给他的信。 
  布鲁诺跑上楼去。信是从佛罗里达寄来的。他撕开信封,两手剧烈抖动得像十根指头都宿醉似的。他从未等信等得如此迫切,即使当年在夏令营中等待他母亲的信件时,也不曾这样。 

  亲爱的查尔士: 
  我不明白你的来信,也不懂你为何对我如此感兴趣。我对你的认识十分浅薄,但已足以使我确信,我们两人没有任何可以发展友谊基础的共通之处。可否请你别再打电话到我母亲家,或是和我联络呢? 
  谢谢你曾尝试把书送还给我。少了那本书并无多大关系。 

                  盖伊·汉兹 九月六日 

  布鲁诺把信拿近些,再读了一遍,两眼不肯置信地到处在某个字眼上逗留。他伸出尖舌头舔舔上唇,又突然缩回去。他感到整个人被掏空了。那是种类似哀伤,或类似死亡的感觉。比那些还糟!他的眼光四下掠过整个房间,心里恨起房间内的家具,恨起他所拥有的东西。然后那股疼痛感全涌进胸中,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哭了起来。 
  晚餐过后,山米·弗兰克林和他为了苦艾酒的问题而争辩不休。山米说苦艾酒愈烈,就愈需要加马丁尼,但他承认他个人是不喝马丁尼的。布鲁诺说他也不喝马丁尼,但他才不相信他说的话呢。这场争辩甚至在他外婆道了晚安离去后仍未停息。他们都在暗夜中的楼上阳台上,他母亲坐在吊椅上,他和山米则都站在扶手旁。布鲁诺跑到楼下吧台拿了几种酒来证明他的论点,两个男人都调了马丁尼,尝了尝味道,虽然很明显的是布鲁诺说得对,山米却仍不屈服,又一直咯咯地笑,仿佛他说的话也不是真的有意似的,布鲁诺发现这令人难以忍受。 
  “到纽约去学点东西吧!”布鲁诺大喊。 
  他母亲才刚离开阳台。 
  “总之,你又怎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山米顶嘴。月光照得他咧着嘴笑的胖脸上蓝绿黄参差的,看起来就像意大利戈根索拉乳酪。“你一整天都烂醉如泥。你——” 
  布鲁诺一把抓住山米的衬衫前襟,压得他身子后弯过扶手,山米的两脚在磁砖上踢得嗒嗒响,衬衫也撕裂了。当他向一侧蠕动着身子要挣开时,他脸上的蓝影不见了,成了张没有暗影的黄白色面孔。 
  “你——你到底是怎么了?”他咆哮着。“你要推我下去,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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