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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很少说话,但约翰尼能感到她明亮的皈睛落在他身上
——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但并非不愉快。也许有点儿悲哀。
酒会上酒水充足,约翰尼多喝了两杯。这也许是因为重见莎
拉的震动,他这次和她家人一起;也许是因为查尔妮容光焕发的
脸让他意识到维拉·史密斯真的离去了,永远离去了。在赫兹列
特一家离开后十五分钟,他来到新娘的父亲赫克托·马克斯通身
边,这时他已经有点儿醉了。
老人坐在角落里,挨着残存的结婚蛋糕,他因关节炎而粗糙
的手握着拐杖。他戴着墨镜,一个眼镜架上贴着黑胶布。他身边
有两个空啤酒瓶,还有一个半空着。他仔细打量着约翰尼。
“你是赫伯的儿子,对吗?”
“是的,先生。”
赫克托·马克斯通更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说:“孩
子,你气色不好。”
“我想大概是熬夜熬得大多了。”
“看上去你需要吃点儿补品,补补身体。”
“你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吗?约翰尼问,老人的蓝色
军礼服上挂满了奖章。
“是的,”马克斯通说,兴奋起来,〃1917年和1918年,在
美国远征军中服役。我们在战壕中,病了,风一吹就拉肚子。贝
拉森林,我的孩子。贝拉森林。现在它只是历史书上的一个名
字。但我在那里。我看到人们死在那里。风吹就拉肚子,整条战
壕里的人都因此死了。’”
”查尔妮说你的儿子……她的哥哥。…”
“巴迪。对。他本来会成为你舅舅的,孩子。我们爱我们的
儿子吗”我想是爱的,他叫乔,可是从他出生以来,每个人都叫
他巴迪。电报到的那天,查尔妮的母亲就不行了。”
“在战争中死的,是吗?”
“是的,〃老人慢慢地说,“1944年,在圣罗。篱贝拉森林不
远。他们一枪结束了巴迪的生命。那些纳粹。”
“我在写一篇文章,”约翰尼说,感到很得意,终于把谈话引
要!真正的话题上了,“我希望把它卖给《大西洋)或《哈泼)
”你是一个作家?”墨镜对着约翰尼,表现出新的兴趣。
“嗯:我在试图成为一个作家。”约翰尼说。他已经开始后悔
自己的油腔滑调。是的,我是一个作家。我深更半夜在笔记本上
写作,“不管怎么说,文章是谈希特勒的。”
“希特勒?谈希特勒的什么?”
“嗯……假设……假设你跳进时间机器中,回到1932年的德
国。假设你遇见希特勒。你会杀了他还是让他活着?”
老人的墨镜慢慢抬起来对着约翰尼的脸。·现在,约翰尼不觉
得醉或聪明了。一切似乎都决定于老人要说的话。
“这是开玩笑吗,孩子?”
“不,不是开玩笑。”
赫克托·马克斯通的一只手从拐杖上挪开,伸进他的套装裤
口袋里,在那里摸索,时间长得似乎像是永远。最后它终于出来
了。手里握着一把骨头把手的折叠小刀,经过这么多年,刀把已
经像象牙一样光滑圆润。另一只手过来,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
打开刀刃。刀刃在教堂大厅的灯光下闪着寒光:‘这把刀在1917
年曾随着一个男孩去法国,那男孩要阻止德国鬼子杀戮婴儿和强
奸修女,要向法国显示美国人的勇气,男孩们遭到机枪的扫射,
男孩们得了痢疾和致命的流感,男孩们吸进芥子毒气,男孩们从
贝拉森林走出时就像吓人的稻草人。但这一切都是白费力,不得
不又再做一次。
音乐传来,人们在说笑,人们在跳舞,灯光闪烁。约翰尼凝
视着赤裸裸的刀刃,灯光照在上面,一闪一闪的,让他着迷。
“看到这个了吗?”马克斯通轻声问。
“看到了。”约翰尼吸了口气。
“我会把这刀扎进他阴暗、残暴的心中,”马克斯通说,“我
会尽力向里扎……然后我会转动这刀。”他慢慢转动手里的刀,
先顺时针转,然后又逆时针转。他微微一笑,露出光滑的牙龈和
一颗翘起的黄牙。
“但是,”他说,“首先我要在刀刃上抹上毒药。”
“杀死希特勒?”罗戈尔·柴沃斯说,呼出的气全是白色的。
他们俩穿着雪靴在屋后的林中漫步。林中非常静隘。现在是三月
初,但今天这里就像一月一样安静。
“对。”
“有趣的问题,”罗戈尔说,“没有意义,但很有趣。不。我
不会。相反,我会加入纳粹党,试图从内部改变它。如果预先知
道会发生什么的话,可以把他清洗掉或让他臭名昭著。”
约翰尼想起截短的撞球杆,想起索尼·艾里曼的蓝眼睛。
“也可能你自己被杀掉。”他说,“1933年,那些家伙不只是
唱唱啤酒厅里的歌。”
“是的,的确如此。”他冲着约翰尼扬起眉毛,“你会做什么
呢?”
“我真的不知道。”约翰尼说。
罗戈尔换了个话题:“你爸爸和他妻子蜜月过得怎么样?”
约翰尼笑了。他们去了迈阿密海滩,刚好碰上旅馆工作人员
罢工。“查尔妮说她觉得就像在家一样,自己铺床。我爸爸说他
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在三月进行日光浴。但我以为他们过得不
错”
“他们卖掉房子了吗?”
“卖掉了,刚好都在同一天卖掉的。差不多是按他们要的价
卖掉的。现在,如果没有该死的医疗费压在我身上,一切都很顺
利了。”
“约翰尼……”
“嗯?”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我有几瓶好酒,如果你想喝的话,
我们一起喝吧。”
“我想喝。”约翰尼说。
他们现在在读《无名的裘德5432154321,约翰尼吃惊地发现恰克很快
地喜欢上这本书(前四十页读得很困难)。恰克承认晚上自己会
接着往下读,读完这本书后,他想读读哈代的其它作品。他生平
第一次从阅读中得到了快乐。就像一个初次尝到性快乐的男孩一
样,他沉迷于其中。
现在书打开放在他的膝盖上,但面朝下。他们还是在游泳池
.边,但池里没有水,恰克和约翰尼都穿着夹克。头顶上, 白云飘
过天空,要下雨的样子。空气神秘而清新,春天快到了。这是四
月十六日。
“这是那种考我的问题吗?”恰克问。
“不是”
“好吧,他们会抓住我吗?”
“你说什么?”这个问题其他人都没问过。
“如果我杀了他。他们会抓住我吗?会把我吊在一根电线杆
上吗?像吊一只鸡一样把我吊在那儿?”
“我不知道,”约翰尼慢慢他说。“是的,我想他们会抓住
你
“我没法钻进时间机器回到一个变得更好的世界?回到可爱
的1977年?”
“不。我想不行。”
“噢,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杀掉他的。”
“真的?”
“真的。”恰克微微一笑。“我会装上一颗那种空牙,里面装
满剧毒的毒药,或在我衬衣领子放一把剃刀片,或类似的东西。
那样的话,如果他们抓住我,就不能侮辱我了。但我会做的。
如果我不做,我怕我到死都不会忘记他最后杀死的那几百万人,
一辈子不得安宁。”
“一辈子。”约翰尼有气无力地说。
“你没事儿吧,约翰尼?”
约翰尼努力笑笑:“没事儿。我猜我的心脏停了一下。”
在阴沉的天空下,恰克继续读着《无名的裘德5432154321。
四
五月
又可以闻到断草的气味了,还有金银花和玫瑰的香味了。在
新英格兰,真正的春天只有宝贵的一星期,电台又开始播放。‘海
滩男孩”乐队的老歌,路上传来丰田车的嗡嗡声,然后夏夫热烘
烘地扑面而来。
在那个宝贵的一星期的最后一个晚上,约翰尼坐在客房,望
着外面的黑夜。春天的黑夜柔和而神秘。恰克和他现在的女朋友
去参加中学舞会了,她比以前的几个都更聪明。她读书,恰克悄
悄地告诉约翰尼,就像个大人一样。
。潘高走了。三月末,他得到了美国公民证书,四月,他申请
北卡罗莱纳州一个旅游宾馆的卫生负责人之职,三个星期前,他
去那里面谈,当场就被聘用了。离开前,他来看约翰尼。
“你在为并不存在的老虎焦虑,”他说。“老虎有斑纹,这斑
纹跟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人们就看不见它了。这使得焦虑的人疑
神疑鬼,到处都看到老虎。”
“有一个老虎。”约翰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