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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简直发了疯,拼命向上挣扎,想要触碰那锋利的刀口。后来我忽然平静下来,微笑着面对这闪闪发光的死亡机器,就像是小孩子见到了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我又失去了知觉。这次失去知觉的时间不算长,因为我醒来时,发现利刃没有下降。不过也许我昏厥的时间并不短,因为我知道,那些恶魔注意到我昏过去了,于是便故意停止了利刃的下降。我醒来后,又感到了那种难以描述的恶心和虚弱,仿佛长期营养不足一样。人即使是在极为痛苦的时刻,也是需要食物的。我使劲伸出左手,够到那一点点被老鼠啃剩下的咸肉。当我把咸肉放入口中时,我心中忽然隐隐地升起一种快乐的感觉——一种希望的感觉。然而,我有什么可希望的?我说过,这种感觉是隐隐的——人有许许多多隐隐的感觉,这些感觉并没有真正出现。我觉得这是一种快乐的感觉,一种希望的感觉,但我也知道,这种感觉在形成的时候便破灭了。我徒劳地试图重获这种感觉,但是没有用。由于长时间的折磨,我的思考能力已经消失殆尽。我现在是一个傻瓜,一个白痴。
钟摆的摆动方向与我身体的躺卧方向正好形成一个交叉的十字。我看出,在这种安排下,利刃恰好会切在我的心脏部位。它将划破我的衣服,然后摆开,再摆回,再摆开,一遍又一遍。尽管它的摆动幅度很大(足有八九米),尽管它摆动得非常有力,足以切开牢房的铁墙,但它蹭破我的衣服却仍需好几分钟。想到这儿,我就再也不敢往下想了。仿佛只要不往下想,利刃就不往下降了似的。我强迫自己去想利刃划开衣服时的声音,去想斯时斯刻的恐怖心情。想着想着,我的上牙和下牙就打起架来。
利刃一下一下地下降着。我怀着一种变态的愉快心情,对比着它下降与横摆的运动速度。它向右摆一下,向左摆一下,摆距极大,发出可怕的呼啸,像老虎一般,一步步朝我的心脏逼近!这样比较的时候,我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利刃仍在不停地下降,仍在不可遏止地下降!它每降一下,我就大口地呼吸,拼命地挣扎。它每降一下,我就不由自主地畏缩一下。我极为绝望地紧盯着它的每一下摆动。它每降一下,我就不由自主地闭一次眼睛,尽管我也知道死亡其实是一种解脱。然而一想到只要这台机器再下降一些,利刃就会挨近我的胸膛上,这时,我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不由为这一念头而震颤。使我神经震颤的,使我身体畏缩的,是希望。在折磨中不肯屈服的,在宗教裁判所的死囚牢中为死囚打气的,也是希望。
我看出,钟摆再摆上十一二下,利刃就会触到我的囚服了。这样观察着,我忽然感到心底升起一种绝望的泰然自若。在这许许多多个钟头,或者也许是许许多多个日夜中,我头一次开始思考。我忽然想到,捆绑着我的带子,或者是马肚带,其实是一整根。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绳子扎在我身上了。只要利刃一蹭到这根带子的任何一部分,都会将带子割断,我只需用左手一拽,即可脱身。但是利刃逼近时将会是何等的可怕啊!挣扎时稍有不慎,就会开膛破肚!此外,莫非那帮走狗狱卒就没预见到这种可能性,而没采取任何防范措施吗?我胸前的这根带子会恰好处在利刃摆过的地方吗?我生怕自己这最后的希望也归于破灭,于是尽力翘起头来,向胸前张望。我只看见带子紧紧地束缚着我的四肢和身体,而利刃经过之处却没有带子。
我刚把头垂回原来的位置,脑海中便又闪现出那极不成熟的脱身念头,这一念头是我刚才把咸肉放进嘴里时隐隐形成的。现在这一念头又出现了,既不清楚,也不理智,但却十分完整。我立刻开始行动,以一种绝望的力量,把思想变为现实。
在许多个钟头里,我躺的这个木床周围都满是老鼠。它们大胆而贪婪,一个个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我,仿佛只要我一不动弹了,它们就冲上来把我吃掉。我不禁想到,它们在井里吃什么东西呢?
尽管我极力轰赶,可它们仍然吃掉了盘里的绝大部分咸肉。我所能做的只是在盘子旁边一下下地挥手。没过多久,我这种机械的动作就失去了效力。
这群贪婪的耗子不断用尖牙和利爪攻击我的手指头。我尽量把油乎乎的剩肉渣子涂在带子上我够得到的地方。然后我扬起手来,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躺着。
看到我不再动了,贪婪的老鼠们首先是吃了一惊,纷纷惊恐地往后退,有的甚至往井里逃。但是这一情况只持续了一会儿。我没看错,它们的确贪婪成性。看到我始终没有动弹,一两只胆大的老鼠跳上了木床,嗅那根束缚着我的带子。这就像是一个集体冲锋的信号。只见耗子们纷纷从井里钻出,重新集结成军。它们爬上木床,在上面跑来跑去,跳上我的身体。钟摆那一下下的摆动根本吓不住它们。为了避免被利刃击中,它们拼命地啃着涂油的带子。它们在我身上滚成一大堆,在我的脖子上蠕动,它们那冰凉的小嘴拱着我的嘴唇,把我闷得透不过气来。我恶心得要命,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已经有一分钟了,我觉得这场挣扎马上就要结束。我清楚地感觉到带子松了开来。我知道,断的地方绝不止一处。我仍以超人的毅力,一动不动地躺着。
我的算计没有失误,我这番努力也没有白费。我终于感觉到彻底自由了。
带子像一截截破布条似地挂在我的身上。但是利刃也已经逼到了我的胸前,它已蹭破了我的囚衣,并且划破了里面的衬衣。它又摆了两下,我感到一阵刻骨铭心的疼痛。但是脱身的时刻到来了。我挥了一下手。老鼠们纷纷逃窜。
我小心地缓缓朝旁边挪动身子,离开了破碎的带子,离开了利刃的轨迹。至少在这一刻,我是自由的了!
自由!——但仍在宗教裁判所的魔爪之中!我刚一离开恐怖的木床,下到监狱的石地上,杀人机器就停了下来,我认为,是房顶上某个看不见的操纵者把它停下来的。这是我必须牢记的一个教训。毫无疑问,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受着监视。自由!——我只是逃过了一种形式的痛苦死亡,而将被送去品尝另一种更为痛苦的死亡。这样想着,我不由紧张地打量起四面包围着我的铁墙。有些不对劲儿,这里发生了变化,一开始我还无法完全弄清楚这种变化,但变化却是很明显的。我茫然地在那里浑身发抖,一个劲儿做着各种推测。这时,我头一次弄明白屋顶上的硫磺灯是怎么回事了。灯光是从一道裂缝中照出的,这道裂缝有半寸来宽,横贯整个屋顶,并沿墙而下,直通两边墙壁的墙基,于是这间牢房便被一劈为两。我拼命往缝隙中看,但是,当然了,什么也看不见。
当我不再试图往缝隙中看时,我忽然一下子意识到了牢房的变化。尽管我已注意到,墙上的那些鬼怪画像是很清楚的,但是它们的颜色却很模糊。
现在,它们的颜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鲜艳,那些鬼头鬼脸也变得极为吓人。原来什么也没有的地方,现在都出现了无数只妖魔的眼睛,一个个喷着火,恶狠狠地盯着我。我简直觉得这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即使我嗅到了加热的铁板蒸发出的水蒸气时,我还觉得不是真的!监狱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味!那些盯着我痛苦挣扎的恶魔眼睛越变越红!那喷出的火苗变成了更为华丽的紫红色。我心中狂跳!口喘粗气!
这些折磨我的人,他们的用意是明摆着的。啊,这帮残忍的家伙!啊,这伙魔鬼一样的人!我避开火热的铁墙,退到牢房中央。在这即将被烧死的关头,我想起了那口井,觉得它是那样清凉安逸。我跑到陡峭的井边,紧张地朝下张望,屋顶上的火光照亮了井底。然而有那么一刻,我疯狂的头脑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最后,可怖的深井终于使我的理智发抖。我哆嗦了一下,退了回去,双手掩面,悲怆地哭了起来。
牢房里的热度在迅速增加着,我抬起头来,打了个冷战。牢房再次发生了变化。这回的变化是形状方面的。像上回一样,一开始我又是无法理解发生的事情。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全都明白了。由于我两度企图逃跑,他们决定不再同我玩欲擒故纵的游戏了,要一下子置我于死地。牢房原来是方形的。
现在我看到,房间的两个角落变成了锐角,另外两个变成了钝角。随着一阵隆隆的碾磨声,锐角变得更锐,钝角变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