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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的样子实在可怕,所以已经用防水布盖起来了。琳达一直坐在我旁边哭泣,但是,她应该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哭吧!波妮到底怎么了?那真的是波妮吗?她好像已经变成另一种生物了。那个物体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被挂在那么高的树枝上呢?还有——为什么会发生在出现极光的夜晚呢?
我很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琳达应该也和我一样想知道吧!可是我们无法知道,因为我虽然很想去掀开那块防水布,却鼓不起那样的勇气,所以无法再看那物体一眼,也就无法确认那到底是什么了。波妮·贝尼以前经常会突然打开在我背后的店门,然后进入酒馆里,漫不经心地问:“大家怎么这么安静呀?”她偶尔会帮琳达炒热酒馆里的气氛。
琳达和波妮,是如同知己的好友,她们虽不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但在这个村里交往至今,也有几十年的时间了,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她们又因为工作上也在一起的关系,所以感情更加深厚。除了休假的日子外,波妮总是站在这间酒馆的柜台里,而大多数时间里,琳达就站在她的旁边。
刚开始的时候,琳达和波妮对我的意义是一样的,我也经常在酒馆里,隔着吧台和波妮对坐。这村里有许多老年人,大家都有点年纪了,基于同是天涯寂寞人的情境下,在酒馆互吐心中的苦闷,很能拉近彼此的距离。但是我和波妮却像林肯纪念馆里的林肯像与自由女神像一样,一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所以,我对波妮的意外并没有很大的感慨。我也是有岁数的人了,不会像少女那样多愁善感,而累积多年的人生经验,也让我成为与多愁善感无缘的男人。现在最适合我的东西,唯有酒瓶。
因为我一直确信自己大概活不过明年了,所以波妮如果真的死了,我只会有“她比我还早死”的感慨。比较让我耿耿于怀的,是波妮死时的状况,波妮的那种死状,好像遭受魔女附体,或被施了魔法一样。
我一面喝酒,一面想起刚才看到的东西。那样的东西当然也让我感到相当大的震撼,所以我很快就喝得烂醉如泥了。喝醉的时候,我的脑子里经常是一片空白的,所以尽管葛利夏警局的巴格利·丹弗斯刺耳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我也完全没感觉。
“又是你吗?巴尼!”局长直接在我的头上吼。“你也是目击者吗?”
“啊?谁?”我说。我已经醉得几乎张不开眼睛了,所以站在那里的是警局的局长还是一头大象,对我来说都一样。
“是的。我和巴尼都是目击者。”琳达说。她的声音有气无力。“我们是近距离看到的。爬树时用的楼梯,和照亮用的手电筒,都是我去拿来的。”
“唉,真倒霉。”丹弗斯局长吼叫着说:“我本来想好好欣赏极光的,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事件叫到这里来,然后一来,就遇到连话都讲不清楚的醉汉。”
“啊,局长,是你吗?”我终于醒了,便以讨好的口气说:“我还以为是从尼斯湖里爬上来的怪物。”
我的回答大概太令局长意外了,所以一时之间他只能瞪大眼睛看着我。
“你还敢说别人,看看你自己那个笨拙的肚子,上面的肥油都要垂到地板上了。”他生气地说。我摸摸自己的肚皮,确定自己的肚皮里只有肉。我很少吃东西,说我的肚皮上有脂肪,真是太奇怪了。
“以前有老女人说过,极光出现的那一年,就是世界末日来到的时候。今天,竟然让全英国第一醉汉,遇到这种怪事,看来世界真的要结束了!”局长不理会我的言论,他有模有样地从胸前口袋里掏出笔记本。
“今晚是十月二十九日,还不到三十日……”丹弗斯局长一面嘟嘟囔囔地说着,一面在自己的笔记簿上记录着,也不知在写些什么。他那粗笨的身体懒洋洋地坐在小凳子上,傲慢地命令我:“喂,醉汉,把你看到的事情都说出来。”
“你也都看到了吧?”他那种审问犯人的口气让人很讨厌,所以我也生气了。“那就是一切。”
“什么!”
“局长认为那是什么呢?是狗身人面兽吗?波妮被魔法附身了吗?伟大的局长能告诉善良的老百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喂,如果你今晚不想在葛利夏警局的拘留室里睡觉,就老实一点回答我的问题。我才是问话的人!”
丹弗斯局长抖动着他身上唯一值得骄傲的胡子,大声吼着。这男人一生气,上嘴唇和鼻子间的肌肉,就会出现剧烈的运动,因此长在这部位上的胡子,就像正在做体操的毛毛虫般地蠕动。他的胡子实在太有趣了,所以一看到他的胡子,就会忘记他那张肥滋滋,令人讨厌的脸。我是某一次烂醉如泥,倒在路上睡觉,而被拖进葛利夏警局时,偶然发现这一点的。至于今天晚上我要睡哪里,那是我的自由。总之,我和琳达——其实是只有琳达一个人,便将刚才看到的情形,对局长说了一次。
“唔,原本是在刺叶桂花树上的呀!”听完琳达的说明后,局长如此说。
“是的。”琳达。
“梯子拿来后,就有人把梯子靠在树干上,然后爬上去……”
局长话没说完,就沉默下来,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但是,我敢打赌,他只是在心里重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脑子里一点想法也没有。
“那么,这位女性的名字是波妮吗?”
“是的。波妮·贝尼。”琳达说。
“真的是波妮吗?”
“她的职业呢?”局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提出问题。
“她也在这里工作。”
“在这间酒馆里吗?原来如此。那么她多大了?”
“你是问她几岁了吗?她六十一岁。”
“有那么老了吗?”
“这个村子里都是老人,所以我们相对之下看起来比较年轻。”
“反正醉汉的眼睛是看不到皱纹的。”巴格利非常小声地说。“她的先生呢?”
琳达摇摇头。
“她没有结婚吗?”
“我想是的。”
“她住在哪里?”
“布朗威路的出租公寓。”丹弗斯局长立刻把琳达说的话抄下来。这个地方没几条马路,根本用不着这么紧张地写下来。
“她一个人住吗?”
“不,她和室友芭芭拉·贝卡住在一起。不过,她说这是暂时的。”
“那位芭芭拉·贝卡是怎样的人?”
“她在前面的夏洛兹餐厅工作。”
“芭芭拉·贝卡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我想是的。”
“你说的夏洛兹餐厅,是沿着前面的凯斯鲁路往前走的餐厅吗?”
“是的。”
“波妮没有和任何人结怨吧?”
“哈!”我忍不住出声,那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笑声,结果当然吃了局长的白眼。
“有个醉汉在旁边,做什么事都不顺利。巴尼!”他气得大叫:“你有什么不满吗?”
“倒也不是什么不满,只是,你问的问题和莎士比亚时代的警官一模一样。如果波妮有和人结怨,那么对方一定是魔女,才能把波妮变成狗,而且,就算警察来做调查,也查不什么来的。”我说完后立刻保持沉默,因为丹弗斯局长一直在瞪我。
“她没有和人结怨。”琳达的声音虽小,但很肯定。“她是个好人,大家都很喜欢她。”
“波妮被挂在很高的树枝上吗?”局长把问题拉回来。以他的立场来说,他也不得不如此做,因为这个案子实在太奇怪了,让人不知从何问起。只是这种口头上的询问,让人觉得好像是小孩在玩警察游戏。
“你把梯子拿来后,那位勇敢的男士便沿着靠在树干上的梯子往上爬,并且用手杖戳那东西,让它掉下来。这些事情进行中时,这个醉汉只在旁边发呆、观看。对吧?”
“是的。”说了好几次之后,局长才终于了解。
“那个梯子现在在哪里?”
“现在吗?现在靠在脚踏车停车场的墙壁上。”
“脚踏车停车场?”
“是的。那里的脚踏车,是为了投宿在迪蒙西小旅馆的旅客而放置的,有好几辆。只有迪蒙西旅馆有这项设备。”
“投宿的旅客可以骑这些脚踏车在村子里观光吗?”
“这样的村子有什么好观光的。”我说。
“是的。”琳达回答丹弗斯局长的问话。
“黄昏的时候,梯子在哪里?”
“一直都在同一个地方。”
“利用梯子爬到树上的人是谁?”
“就是站在那里的大德。大德·修梅克。”丹弗斯局长抬起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