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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和杨鹰从平安镇回到日红岭时,已经是晚上了。
「西大哥……」红叶坐在床边,轻轻唤了一声。而躺在床上、那满身绷带的人微微睁眼,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点了点头。
这就是杨鹰跟戚大娘所说的那名客人了。几日前红叶在岭后河道发现他时,他全身上下布满无数到细小的伤口,想来是被河里的碎石割破的。但最严重的伤却不在身上,而是在头部——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西大哥。」红叶又喊了一声,把药碗端在手里说,「坐得起来么?该吃药了。」
在河边发现他后,红叶一个较弱的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他拖回了家。但那时他就像是个死人一般,没有半点反应。不张眼,也不动,只是缓缓的心跳和淡淡的呼吸证明他还是一个活人。请来了大夫来看,那大夫说,这应该是脑部受了什么伤,麻烦就麻烦在不知道他叫什么。如果知道的话,试着喊他的名字,应该慢慢就会有反应了。
送走大夫以后,杨鹰问红叶:「你到底想怎么办?」
红叶答道:「叫他,直到把他叫醒为止。」
杨鹰摇头道:「傻丫头,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不知道就一个一个的试,总有一个会撞对的。」
杨鹰愣住了,望着女儿坚定的表情,才发现她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躲在自己身后畏畏缩缩的小丫头。这股执念到底像谁呢?杨鹰一边叹气,一边走了出去。而红叶则坐到了那人身边,才试了一次,那人就用了反应,睫毛颤动了两下。而红叶叫的那个姓——就是「西」——「西尽愁」的「西」。
事后杨鹰问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姓,而红叶甜甜地笑着说:「因为他是从『西』边被水带来到……」
这也许就是缘分吧,所以才让我一次就叫对了你的名字。
每当红叶这么想时,脸上总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之后,她便一直称呼那人为「西大哥」,而西尽愁的神志也渐渐清晰,慢慢可以开口说话了,但记忆依旧没有恢复的迹象。
现在,红叶把枕头扯出来,垫在西尽愁的身后,把药一口口喂进他的嘴里。坐在他的身边,感受着他的气息,闻着他的味道,看着他有棱有角的侧脸,红叶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异性有了感觉,从第一眼在河滩上看到昏迷不醒的他,她就有了这种感觉。想看他睁开眼睛的模样,想听他说话,想和他呆在一起……
「……红……叶?」
西尽愁试探着叫出她的名字,低低的声音虽然满是不肯定的意味,但却非常好听。红叶受宠若惊,立即点头答应。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我自己来。」
声音又响了起来,西尽愁抬起手,想从红叶的手里接过药碗,但红叶却躲了一下。
「还是我来吧,你身体没好……啊不,是这药碗挺烫手的,你端不住。」
西尽愁的状态非常糟糕,一天多半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中,既没下床走动,也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所以红叶担心他现在连端药碗的力气都没,但却推说是怕药碗烫了他的手。
「没有关系,我自己来吧。」
西尽愁还是坚持,毕竟他这么大一个人了,好手好脚的,竟要麻烦一个小女孩手把手来照顾,实在是过意不去。红叶无奈,只得嘱咐一句「你当心点」才犹豫着把药碗递了过去。西尽愁扣住碗沿,把那碗黑漆漆泛着苦味的液体一饮而尽。
红叶注视着他,松了一口气,接过西尽愁还回来的碗,却突然发现对方的手上有个特殊的印记,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排牙印。奇怪了,西尽愁脸部和身体被碎石割出来的深可见骨伤口,都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根本看不出来曾经有过伤口。复原的速度之快,连杨鹰都啧啧称奇。但是,为何单单这个牙印不见半点消退?(=_=岳凌楼咬的,果然够狠……)
「这个是……」红叶好奇地伸手去触摸那乌黑的伤痕,但指尖刚碰触到西尽愁手背的皮肤,对方就闪电般的缩手。
「怎么了?」红叶皱眉问道,「很痛么?」
「不,没有。」西尽愁扼住自己的手腕,摇了摇头。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很痛,这个伤口真的很痛,痛得他头皮都麻掉了。这种痛,是从手背沿着手臂一直传到心脏的,仿佛可以把心脏绞紧,紧得无法跳动。
「是谁?到底是谁?」
一个白衣飘飘的影子在脑海里忽隐忽现,西尽愁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头。好痛,心痛,头痛,全身都在痛。忘掉了最重要的东西,一定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不允许自己忘记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即使把自己忘掉都不要紧,但那个人是绝对不能被忘记的!
「西大哥!西大哥!」
红叶急忙扶住了他,试着稳定他的情绪。但这似乎无济于事,西尽愁竟然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拉过外衣往身上一披,就想往外走。但无奈脚步不稳,脚尖刚一沾地,就顺势药摔倒,还好眼疾手快的红叶一把扶住了他,着急道:「你到底怎么了?你想到哪儿去?你这个样子,能到哪儿去?」
「红叶……」西尽愁捂住前额,闭了闭眼,狠狠地摔了两下头,仿佛是在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告诉我,红叶,我到底是谁?你又到底是谁……」
红叶为难地皱起了眉,正想开口却突然从门外传来的吼声打断了。
「臭小子,难道你全忘了吗!」
「什么?」
西尽愁蓦然抬头。杨鹰正怒火冲天地瞪着他!那表情好像恨不得立刻跑过来,扇他两耳光似的。但杨鹰拉住的却是红叶,一把把红叶提到身后,指着西尽愁的鼻子骂道:「你竟然问她是谁?你竟然忘了你的妻子是谁?小畜生你有没有良心!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此话一出,红叶和西尽愁皆当场愣住。窄小的房间里,瞬间是剩下杨鹰粗重的喘气声,红叶和西尽愁都是大气都不敢出的表情。
「妻、妻子?」
西尽愁望着红叶。在那张因惊吓微微苍白的脸上,他找不到一丁点的熟悉和爱恋。虽然这几日相处下来,他的确认为红叶是个很好、很乖巧可人的女孩,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竟然是他的妻子!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早说呢,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明白……
「爹!」红叶拽紧了杨鹰的袖子,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仿佛一下子变得不认识的杨鹰。而杨鹰则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像在告诉她不要惊慌,要保持冷静一样。接着,他又对西尽愁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是谁?好,现在我来告诉你,你就是一个小小的渔夫,几日前在河里捕鱼时翻船,撞坏了脑袋。结果醒来时什么都忘了,甚至还问你的妻子她是谁!」
「渔夫?」
「怎么?不相信?要不然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武林英雄,还是大侠情圣?」
「我……」
杨鹰不屑又愠怒的表情,让西尽愁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无法否认杨鹰的话,过去的记忆他一点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认识什么人。他只知道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是一名乖巧的姑娘正焦急地望着他,看到他睁眼就幸喜地朝门外喊去:「爹!他醒了!他醒了!」
难道,对方真是他的妻子?
当这个想法从他脑袋里冒出来的时候,西尽愁感觉自己就快要昏过去了。模糊的意识里,总有一个白影在不停地晃动,看不清脸,但那种令人心痛的感觉却越来越深地传达到心底。如果自己是已有妻室的人,那么……为什么还老是对那个人念念不忘……那个人到底是谁?他绝对不是红叶,那他到底是谁?
「我真是吃惊。」杨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冷冰冰的,「听大夫说你要躺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床,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可以走动了。那好,你就不要再赖在床上,从明天开始就给我好好干活!一个大男人躺在床上白吃白喝,要老婆照顾,像什么话!」
说完,杨鹰拉着红叶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狠狠地甩上房门,就好像西尽愁真的是一个连老婆都不记得的负心汉一样。而这时的西尽愁却是彻底蒙了,本来想离开的他,这会儿连脚也抬不起来。如果这一走,真的成了抛妻弃家怎么办?他不讨厌红叶,甚至还有点喜欢,但那种喜欢绝对不是可以结成连理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