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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花狱火却救了他。
每次做梦,岳凌楼都能看见一树绚丽的桃花,在飘飞的花瓣之中,他看到了吟吟笑着的慕容情。慕容情抱住了他,轻声安慰着,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哄着他入睡。在梦里有慕容情的地方,永远都是桃花盛开的春季。
那个生机盎然的季节,只要有花狱火,就可以带给岳凌楼。
不知不觉之间,岳凌楼已经越来越沉迷于那种药物带来的虚幻世界,有一段时期,他几乎全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梦中渡过。清儿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偷偷在药里动了手脚,往花狱火里掺了面粉,降低药效。
耿奕曾经来找过岳凌楼一次,他说要带岳凌楼去天翔门,教他武功,以后再遇到那种事,就可以抵抗。岳凌楼摇头说老爷不会同意,而耿奕却冷哼一声,说只要你愿意,管他做什么。那个时候的耿奕握紧了腰间的短剑,咬牙恨恨道:「如果我身上没他的血,我早就一刀杀了他了。」
如果耿原修真的死了,事情是不是就可以结束?
这个想法突然浮现在岳凌楼的脑中。那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并不希望耿原修死。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真的,不想让耿原修死。
不知道耿奕说了什么话,用了什么手段。反正不久以后,耿原修突然问岳凌楼,想不想去天翔门拜师。也许耿原修是担心岳凌楼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迟早会出问题,所以想让他去看看外面更广阔的天空。而杭州天翔门,正好在耿原修的掌控之中,是依附他的势力而存在的江湖一大派,他也放心让岳凌楼进去。
实际上,岳凌楼自己并没有多考虑,事情早就已经被耿原修定下来了,当天下午,他就带着岳凌楼去了天翔门西堂武馆,拜见了堂主贺峰。
那之后,岳凌楼从天翔门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包括剑术和轻功,还有一些毒药和暗器的知识。那是岳凌楼第一次接触到『江湖』这个概念。此后六年,一直到他十六岁,他都留在天翔门的西堂,在贺峰的手下做事。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凌楼最近脸色不好,请了大夫来看,也诊不出个什么病来。听人说最近阴风很重,魑魅乱窜,不知道是不是染上了什么瘴气?不如让我带他去寺里住两天,也好避避邪风,图个平安……」
芙蓉的提议,耿原修没有多说什么,就点头同意。
岳凌楼中的是什么邪,他被什么魑魅缠住了身,芙蓉心里再清楚不过。正如她告诉岳凌楼的那样——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被迷了心智的耿原修深夜闯进岳凌楼的房间施暴,这种事情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已经算不上稀奇。
岳凌楼一开始还会反抗,但后来,也开始变得麻木。既然怎么反抗也无济于事的话,不如就当那是一场梦。
一场最可怕,并且看不到尽头的噩梦。
◆◇◆◇◆◇◆◇◆◇
杭州城西,景元寺。
寺内僧徒不过一两百人,香火虽然不旺,但因为地方清静、环境清幽,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月的时间,芙蓉会带上耿芸,到这里来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久而久之,和这里的住持大师,还有小和尚们也渐渐熟悉起来。
知道耿家二夫人要来,住持大师早就吩咐去准备一间上好的厢房,把一切都打点妥当。直到耿家的轿子停在寺庙前,他们才发现,原来这次的香客不止芙蓉和耿芸两人,还有一名眉清目秀,但神色阴郁的漂亮男孩。
住持法号『心镜』,是名年过七旬的长者,眉毛和胡须都已花白,但背脊依旧挺直,精神矍铄。他有着佛门中人特有的那种慈眉善目,脸上随时随地都带着和善的笑容,让人一看就觉得亲切。
一切都安顿下来以后,芙蓉假装无意地跟心镜大师谈起岳凌楼,问道:「大师看那孩子的面相,觉得怎么样?有没有福气?……是祥,还是祸?」
心镜大师摸了一把胡须,阴郁道:「那孩子模样生得虽好,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气,特别是那双眼睛,颇有些看破尘世的味道,像是经历过很多悲惨的事情。如果他真能放下一切,皈依佛门,兴许可以渡化他心里的阴影,不问世事,终了一生。但怕就怕……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日后……」
心镜大师顿了顿,不住地摇着头,好半天才终于道出:「——是个祸害。」
闻言,芙蓉一惊,急忙追问:「大师,这话怎么讲?」
心镜大师摇摇头,续道:「他把自己内心隐藏得极深,让人摸不透,琢磨不清。再加上心如死灰,难以动情,容易视生命如草芥。日后如果不小心走上了邪道,只怕是个难以对付的人物。」
芙蓉听后也不再多言,不过脸色青白,眼神涣散。她谢过心镜大师,转身离去。她走得极慢,每走一步,都可以想很多事情。心镜大师说出的『祸害』两字,不断在她耳边重复,就像寺中悠远的钟声,震得她脚下颠簸,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
祸害……果然是个祸害……
还记得四年前,耿原修把岳凌楼带到的耿家的时候。那个孩子躲在耿原修身后,畏畏缩缩的模样,就像雏鸟般可爱。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怯生生地打量着众人,虽然透着些凉凉的光,但总算还灵动,是个活物。但是现在……
芙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是耿原修改变了他,把他从一个天真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没有血性的傀儡。也许日后,他还会变,变成一只冷血嗜杀的魔鬼。他的翅膀会越变越硬,爪子也会越变越锋利,但他的心,却会一直冰凉下去。
这样的人,迟早是个祸害……
◆◇◆◇◆◇◆◇◆◇
那天晚上,待到耿芸睡熟,芙蓉才偷偷起身,打开房门,朝岳凌楼的房间走去。她敲了几下门,没人应声,以为岳凌楼是睡熟了,便推门而入,谁知刚踏进去,就看见岳凌楼一个人坐在窗前。
窗户大大敞开着,冬夜的寒风『呼呼』的灌入室内,而他却面无表情,面对窗口,双目呆滞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数九寒天,而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接近自虐地坐在窗口。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好像一直没有发现芙蓉的到来,只是望着窗外出神。
芙蓉见状一阵心疼,急忙跑上前去,解下披风搭在他的肩上。
这时,岳凌楼才动了动,回头望着秀眉紧蹙的芙蓉,喊了一声:「……蓉姨。」
被他这么一喊,芙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把把他抱入怀中,使劲抚摸着他的头,拼命忍住就快夺眶而出的泪水,深吸了几口气,说道:「傻孩子,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伤了自己的身子,蓉姨看着也心疼……」
而岳凌楼却淡淡地回答道:「我什么也不想要了……这个身子,就让它从里烂到外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芙蓉心脏骤然缩紧,把岳凌楼抱得更紧。好像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岳凌楼冰凉的身体。她只觉得自己怀里的人,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还是一尊雕塑,无心无泪无情无爱,只是一具行尸、一具走肉,一具没有任何感情和知觉的活尸体。
「凌楼……」芙蓉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捧住了岳凌楼的脸,正色问道,「你想不想逃?」
——逃?!
岳凌楼愣住了,他望着芙蓉的双眼蓦然睁大,那无神的瞳孔里,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就像是一个被困在黑胡同里的人,看见了远处的亮光一样。
「对,是逃!」芙蓉肯定地朝他点了点头,抓起衣物披在他身上,手忙脚乱地帮他穿好,「在耿府你逃不出去,但是在这个地方,蓉姨帮你。只要蓉姨帮你,你就逃得出去。你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捧住了岳凌楼的脸,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再也——不要回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岳凌楼的脑袋是一片空白。
这一切的发生对他来说太过突然,根本无法接受。
蓉姨突然告诉他,叫他逃,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他被这个提议诱惑了,他真的想逃,逃离耿原修,逃离耿家,逃离耿家所有的一切。今后怎么办,靠什么生存下去,他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想不到。
现在的岳凌楼,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字,那就是——逃!
◆◇◆◇◆◇◆◇◆◇
那天晚上,天空没有一点星光。
景元寺在深山,山中多高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