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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世明言-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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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正留汪革住了一宿,次早报知枢密府,遂下于大理院狱中。狱官拷问他家属何在,及同党之人姓名。汪革道:“妻小都死于火中,只有一子名世雄,一向在外做客,并不知情。

  庄丁俱是村民,各各逃命去讫,亦不记姓名。”狱官严刑拷讯,终不肯说。

  却说白正不愿领赏,记功升官,心下十分可怜汪革,一应狱中事体,替他周旋。临安府闻说反贼汪革投到,把做异事传播。董三、董四知道了,也来暗地与他使钱。大尹院上官下吏都得了贿赂,汪革稍得宽展。遂于狱中上书,大略云:臣汪革,于某年某月投匦献策,愿倡率两淮忠义,为国家前驱破虏,恢复中原。臣志在报国如此,岂有贰心?不知何人谤臣为反,又不知所指何事?

  愿得其人与臣面质,使臣心迹明白,虽死犹生矣。

  天子见其书,乃诏九江府押送程彪、程虎二人到行都,并下大理鞠问。其时无为州漕司文书亦到,汪世雄也来了。

  那会审一日,好不热闹。汪革父子相会,一段悲伤,自不必说。看见对头,却是二程兄弟,出自意外,到吃一惊,方晓得这场是非的来历。刑官审问时,二程并无他话。只指汪革所寄洪恭之书为据。汪革辨道:“书中所约秋凉践约,原欲置买太湖县湖荡,并非别情。”刑官道:“洪恭已在逃了,有何对证?”汪世雄道:“闻得洪恭见在宣城居住,只拿他来审,便知端的。”刑官一时不能决,权将四人分头监候,行文宁国府去了。

  不一日,本府将洪恭解到。刘青在外面已自买嘱解子,先将程彪、程虎根由备细与洪恭说了。洪恭料得没事,大着胆进院。遂将写书推荐二程,约汪革来看湖荡,及汪家赍发薄了,二人不悦,并赠绢不受之故,始末根由,说了一遍。汪革回书,被程彪、程虎藏匿不付。两头怀恨,遂造此谋,诬陷平人,更无别故。

  堂上官录了口词,向狱中取出汪家父子、二程兄弟面证。

  程彪、程虎见洪恭说得的实了,无言可答。汪革又将何县尉停泊中途,诈称拒捕,以致上司激怒等因,说了一遍。问官再四推鞫无异,又且得了贿赂,有心要周旋其事。当时判出审单,略云:审得犯人一名汪革,颇有侠名,原无反状。始因二程之私怨,妄解书词;继因何尉之论言,遂开兵衅。察其本谋,实非得已。但不合不行告辨,纠合凶徒,擅杀职官郭择及士兵数人。情虽可原,罪实难宥。思其束手自投,显非抗拒。但行凶非止一人,据革自供当时逃散,不记姓名。而郡县申文,已有刘青名字。合行文本处访拿治罪,不可终成漏网。革子泄雄,知情与否,亦难悬断。然观无为州首词与同恶相济者不侔,似宜准自首例,姑从末减。

  汪革照律该凌迟处死,仍枭首示众,决不待时。汪世雄杖脊发配二千里外。程彪、程虎首事妄言,杖脊发配一千里外。俱俟凶党刘青等到后发遣。洪恭供明释放。县尉何能捕贼无才,罢官削籍。

  狱具,覆奏天子。圣旨依拟。刘青一闻这个消息,预先漏与狱中,只劝汪革服毒自荆汪革这一死,正应着宿松城下小儿之歌。他说“二六佳人姓汪”,汪革排行十二也;“偷个船儿过江”,是指劫船之事;“过江能几日?一杯热酒难当”,汪革今日将热酒服毒,果应其言矣。古来说童谣乃天上荧惑星化成小儿,预言祸福。看起来汪革虽不曾成什么大事,却被官府大惊小怪,起兵调将,骚找几处州郡,名动京师,忧及天子,便有童谣预兆,亦非偶然也。

  闲话休题。再说汪革死后,大理院官验过,仍将死尸枭首悬挂国门。刘青先将尸骸藏过,半夜里偷其头去藁葬于临安北门十里之外。次日私对董三说知其处,然后自投大理院,将一应杀人之事,独自承认,又自诉偷葬主人之情。大理院官用刑严讯,备诸毒苦,要他招出葬尸处,终不肯言。是夜受苦不过,死于狱中。后人有诗赞云:从容就狱申王法,慷慨捐生报主恩。

  多少朝中食禄者,几人殉义似刘青?

  大理院官见刘青死了,就算个完局。狱中取出汪世雄及程彪、程虎,决断发配。董三、董四在外已自使了手脚,买嘱了行杖的,汪世雄皮肤也不曾伤损。程彪、程虎着实吃了大亏,又兼解子也受了买嘱,一路上将他两个难为。行至中途,程彪先病故了,只将程虎解去,不知下落。那解汪世雄的得了许多银两,刚行得三四百里,将他纵放。汪世雄躲在江湖上,使枪棒卖药为生,不在话下。

  再说董三、董四收拾了本钱,往姑苏寻着了龚四八,领了小孩子。又往太湖打鱼人家,寻了汪家老校三个人扮作仆者模样,一路跟随,直送至严州遂安易汪师中处。汪孚问知详细,感伤不已,拨宅安顿。龚、董等都移家附近居祝却有汪孚卫护,地方上谁敢道个不字。

  过了半载,事渐冷了。汪师中遣龚四八、董四二人,往麻地坡查理旧时产业。那边依旧有人造炭冶铁。问起缘故,却是钱四二为主,倡率乡民做事,就顶了汪革的故业。只有天荒湖渔户不肯从顺。董四大怒,骂道:“这反复不义之贼,恁般享用得好,心下何安?我拚着性命,与汪信之哥哥报仇。”

  提了朴刀,便要寻钱四二赌命。龚四八止住道:“不可,不可。

  他既在此做事,乡民都帮助他的,寡不敌众,枉惹人笑。不如回覆师中,再作道理。”二人转至宿松,何期正在郭都监门首经过,有认得董四的,闲着口,对郭都监的家人郭兴说道:“这来的矮胖汉,便是汪革的心腹帮手,叫做董学,排行第四。”

  郭兴听罢,心下想道:“家主之仇,如何不报?”让一步过去,出其不意,从背心上狠的一拳,将董四抑倒,急叫道:“拿得反贼汪革手下杀人的凶徒在此!”宅里奔出四五条汉子出来,街坊上人一拥都来,唬得龚四八不敢相救,一道烟走了。郭兴招引地方将董四背剪挷起,头发都挦得干干净净,一步一棍,解到宿松县来。此时新县官尚未到任,何县尉又坏官去了,却是典史掌印,不敢自专,转解到安庆李太守处。

  李太守因前番汪革反情不实,轻事重报,被上司埋怨了一场,不胜懊悔。今日又说起汪革,头也疼将起来,反怪地方多事,骂道:“汪革杀人一事,奉圣旨处分了当。郭择性命已偿过了,如何又生事扰害!那典史与他起解,好不晓事!”

  嘱教将董四放了。郭兴和地方人等,一场没趣而散。董四被郭家打伤,负痛奔回遂安县去。

  却说龚四八先回,将钱四二占了炭冶生业,及董四被郭家拿住之事,细说一遍。汪孚度道必然解郡。却待差人到安庆去替他用钱营干,忽见董四光着头奔回,诉说如此如此,若非李太守好意,性命不保。汪孚道:“据官府口气,此事已撇过一边了。虽然董四哥吃了些亏,也得了个好消息。”

  又过几日,汪孚自引了家童二十余人,来到麻地坡,寻钱四二与他说话。钱四二闻知汪孚自来,如何敢出头?带着妻子,连夜逃走去了,到撇下房屋家计。汪孚道:“这不义之物,不可用之。”赏与本地炭户等,尽他搬运,房屋也都拆去了。汪孚买起木料,烧砖造瓦,另盖起楼房一所。将汪革先前炭冶之业,一一查清,仍旧汪氏管业。又到天荒湖拘集渔户,每人赏赐布钞,以收其心。这七十里天荒湖,仍为汪氏之产。又央人向郡中上下使钱,做汪孚出名,批了执照。汪孚在麻地坡住了十个多月,百事做得停停当当。留下两个家人掌管,自己回遂安去。

  不一日,哲宗皇帝晏驾,新天子即位,颁下诏书,大赦天下。汪世雄才敢回家,到遂安拜见了伯伯汪师中,抱头而哭。闻得一家骨肉无恙,母子重逢,小孩儿已长成了,是汪孚取名,叫做汪千一。汪世雄心中一悲一喜。

  过了数日,汪世雄禀过伯伯,同董三到临安走遭,要将父亲骸骨奔归埋葬。汪孚道:“此是大孝之事,我如何阻当?

  但须早去早回。此间武疆山广有隙地,风水尽好,我先与你葺理葬事。”汪世雄和董三去了。一路无事,不一日,负骨而回。重备棺木殡殓,择日安葬。事毕,汪孚向侄儿说道:“麻地坡产业虽好,你父亲在彼,挫了威风。又地方多有仇家,龚四八和董三、董四多有人认得,你去住不得了。我当初为一句闲话上,触了你父亲,彆口气走向麻地坡去了,以致弄出许多事来。今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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