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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时,望着上下缟素的府院,张之庭的眼角直抽,偏头问我,“如果事成,我能不能不收男方谢媒的猪头?”
我想他大概不用有这样的担心。
这户人家,有着尊贵的地位和高尚的品味,素来为我覃朝文客所景仰。如果事成,他们说不定会送上家藏古琴一把,深慰你心。
“走吧。”
“小鹊!你疯了吗?”张之庭在礼物堆积之下居然能腾出一只手来拉我,“这玩笑开不得,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他的下巴拼命冲着大门门楣上的“丧中”二字向我,弄得院墙前边本来一丝不苟站着看守的禁卫军卫士们,都不由向我们投来冷冽不善的目光。
“嗯。”
所以你要为我捧好,要知道,如果横遭拒绝打出门来,那些内务府拿来的小礼物,可就记在我的开销账上了。
“请为在下通报周大人,就说苏鹊携乐卿大人来访。”
是,就是这样。周子贺自广陵回来不久,我应定襄王的提议,上门拜访,缔结周家和景元觉的二次同盟。
据说周子贺应周肃夫生前的遗嘱,将他葬在广陵,并没有迁回老家或是扶棺回京,而是料理完一切后自己匆匆回京闭门省罪。想来,这倒是一件好事。如果此刻周肃夫的棺椁停在门内,我倒不知道,如何在他面前说出再结亲缘的事来。
其实我也明白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拉周家一把,是景元觉释出的善意和提供的补偿,也是短期内迅速稳固人心、平衡各方的妥善之道。
而且这件事与其让别人来做,还不如由我,恶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但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和真正执行起来并不一样。即使我昨夜通宵失眠,想妥了每一句说辞,今天早晨看见自个撞进昌平殿找我的张之庭时,还是觉得拉上个垫背,心里踏实不少。
“你要做的,总不是大奸大恶之事。”
脑中思虑正兜转不定,突然手腕有人捏了捏,扭头是张之庭难得亲善的笑容,“既如此,又怕什么?”
心中一阵暖流熨过。虽然他的话明显带有我小奸小恶偶尔为之的暗示,我还是对张乐卿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份好意。
周子贺在正厅见了我们。
他形容憔悴,带着奔波操劳后留下的浓浓倦色,加上身服重孝,腰束麻辫,头裹白布,看上去就像一夜间物是人非,苍老十秋。
命人奉茶之后,周子贺哑声问起,“苏大人,皇上有什么吩咐么?”
他这一开口,我的心先沉了沉。
不为其他。只是也许来之前我还抱了幻想,假若我能够不计较之前弘文殿劫持的那件事,至少我们两人之间,还有一丝往日的情谊虚存。可是如今,他一句话就略过我提到了景元觉,怕是心中再无所挂。
这也算是活该吧。
“咳……”
我的沉思引致的冷场中,张之庭不自觉咳了一声,将手中物什,悄悄挪放到身旁案几之上。
周子贺也看见了,他皱了皱眉头。如此动作之时,额角一屡发丝垂落,飘散于脸颊之侧,一瞬间,微微露出一点往日儒雅温润的错觉。
“子贺如今戴罪之身,想不到还有苏大人、张大人两位人中龙凤登门拜访,仓促之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他的语气少许软了下来。大概,是将我们两人误作好事怜悯的客人,于是,给出一点主人的宽容。
屁股好似着在针垫上,我终究没法再装下去。
“周大人,苏鹊此来,是有个万分冒犯之请。”
话很难开口,可是一但开口,就像竹筒倒豆子,咕噜噜一把头倒个干净。
我开门见诚,以期得应于他。
我和张之庭出来的时候,他非常惊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皇上的意思,再示恩宠?周子贺如何能够那么容易就答应了,难道,他心中一点也不激动?或是怨恨?”
我叹了口气。这么多问题,我不知从何答起。
周子贺甚至只有一晃而过的讶色,然后他低着头饮了口茶,抬首,便应允了景元觉全部的要求。
他没有问对象,没有问婚期,没有问彩礼或是聘金。
虽然这件事对周家而言当然只有好处,但是他的态度,使我觉得他好似,根本已经不把自己放在心上,随波逐流……遇滩则栖。
“总归是一件好事不是吗。”我对着张之庭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能为一个悲伤的家庭带来喜讯,多值得我们高兴。”
唉。
早知道这么轻易就能解决,也不用牵连他下水,徒增一层烦恼。
“什么呀,你倒是——”
“请问车上的是中书侍郎苏大人吗?”
外头响起唐突但不失恭谨的问候,打断了张之庭出口一半的怨忿。
我斜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掀开帘子,见到道上人潮拥堵,前头正是城中鼓楼在望。马车外面,两个一身劲装短打的汉子在高大的骏马上拱手,“见过苏大人。前面我家主人,请您瑶光楼上一聚。”
“……”
我皱着眉头缩回车里。
瞥见张之庭担心的目光,冲他摇了摇头。他的眼神立刻转成交替的紧张不安和忧心忡忡,看不下去,我又冲他摆了摆手。
大可不必担忧。大白天的京城街市上,出现那种少见剽悍的北方骏马,那身江湖人的便装都挡不住的关外风霜……
我想猜不中都难。
因而推开瑶光楼三楼接待贵宾的雅间门时,我往里瞅了一眼,立即侧身避让往里的空间,好让仍旧心怀疑虑的乐卿大人,妥当放下心来。
里面一个俊秀英武的少年,一个豪放壮硕的大汉,早已左右对坐,杯箸开动,面前是见底的酒碗和丢弃的骨渣。
“王爷,这么早就出来望夜街了。”
对我这一句实为“你闲到就等在这里候消息”的揶揄,那坐在首位的锦衣大汉挑眉尴尬的一笑,随即又极为洒脱的向外招呼,“来人,加座!没见到爷有贵客到了吗?”
张之庭在这种场合远比我有教养。
他拉下一张看不出表情的长脸,弹了弹衣冠,老老实实对这两个人依次行礼,“卑职见过定襄王,见过齐小公爷。”
齐鹏此时酒后的晕红已经有点上了脸,白面微醺,热汗略现,敞着衣领扶膝盘坐,颇不似不久之前还在外带兵杀戮的一方将领。见了我们,他微点了点头,不自在的把目光往里瞥去——差点叫我发乐,不想经过了几月的沙场历练,他竟然还保留着当初那种少年人既骄傲又羞涩的性子,实在难得。
我捅了捅张之庭的胳膊,两人也不再客气,不分主次坐进桌。
开口之前,景元胜先是目光炯炯的在我面上徘徊。
他的目光如此直白,直白到张之庭频频侧目,终于惹得我不胜其烦,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点头。
王爷于是抚了抚肚子,顺眉顺眼,呵呵畅笑起来。
“来,来,都是自己人!齐鹏这次初战告捷、家里好日子将近双喜临门——说起来,你们二位还是他大大的媒人……好不容易逮上了,不喝个痛快怎么行?”
我们一直喝到月上梢头。
入夜后,京城晚市的繁华灯火就在窗下不断延伸,蜿蜒燕川中的桨声船歌就在楼边远远回荡,杯中温热的琼浆,让人的精神放松,充满愉悦。
齐鹏得胜返京,满心喜悦的齐太夫人,早已和得婿成龙的广平郡王眉开眼笑的互称亲翁,过了礼聘,将在七月的吉日成婚。
比起今天达成的那件牵扯,这一件,既真且喜。
席间,我们就由这桩百年好合、福泽绵绵的事情说开,提到了边疆的战事平息,谈起了京城的安治稳定……更展望了太宗遗业在当今天子的治下,也许三年、五年,也许十数年、数十年之后,仍旧传承在这片大地上的王朝,是怎样的面貌。
我们都知道,但凡国力和文化都达到某种程度的国家,才会展现一幅歌舞升平、又波澜壮阔的时代绘卷,在历史反复曲折的洪流之中,留下一道粲然夺目的记忆。而说不定,今日瑶光楼上在座的几位,正是恰恰能够拥有那么罕见的一份幸运,生而亲睹,并赶上成为这幅美妙的绘卷之上、风流尽显的人物之一。
说来我与定襄王或是齐鹏并不亲近,可这并不妨碍我们在这个夏日的夜晚,借着酒意,谈笑尽兴。
站起来相扶出门的时候,头都有些晕乎乎的打转。
定襄王饮酒海量,饶是此时舌头也大。出门时,抓过楼下唱曲的父女就给了个银锭,拽着人家一脸窘迫又不敢用力挣扎的老爷子,结结巴巴唱个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