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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南法的乡间小路行驶着,路边的树就跟梵高画中的一模一样,那形状仿佛是一个人双手交握高举在头顶。我想起小时候不听话,挨了骂还要顶嘴,有一次老妈气急了,罚我站在阳台上举个晾衣架,倔强如我,一站就是几小时,从晚上七点站到十点。后来是邻居在自家阳台上晾衣服看到我流着眼泪咬牙受罚的样子,来跟我老妈求情,这才不了了之。
回到房里我两个手臂酸软无力,连拿筷子吃饭的力气也没有,老妈却并没有心软,只是嘀咕了一句:“不吃就睡觉。”
我盯着她的背影愤恨到极点,可是半夜朦胧间睁开眼睛,发现她正在为我关窗盖被子。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有多恨她,就有多爱她……
二哥开着车,在一个T字路口拐了弯,然后眼前的景色忽然震撼了我。
放眼望去,深绿色的巨型草丛中有一条蜿蜒如蟒蛇般的路,这逶迤之路通向石灰色的山,在路的尽头,有一座用石块堆积起来的城堡。不过事实上我觉得称它为城堡也不太合适,因为实在是……太破旧了!
“也许这不是你们想象当中的那种古堡,”二哥似乎总会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说些洞察人心的话,“它不能跟英国乡间那些保存完好设施先进的古堡相比。”
子安从后排探过头来,跟我一样,正以一种被自然力量震慑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
“但你们要记得这是中世纪,当时的社会发展程度和人类在建造方面的技术跟工业革命之后简直是天壤之别——”
“——行了二哥,”子安忍不住说,“你现在已经不是老师了,别老把别人当学生好不好,我们没兴趣知道你们那些狗屁建筑史……”
二哥伸手在这小子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便闭上嘴安静的开车。
“你还当过老师?”我却像发现新大陆似地看着他那认真的侧脸。
“怎么,”二哥瞥了我一眼,“不像吗?”
“不是,”我头摇得像拨浪鼓,“太像了,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太像了!”
他依旧双手握着方向盘,有条不紊地开着车,喜怒完全不形于色,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像一个人,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不过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我说。
“是谁是谁?”凑热闹最少不了路子安。
“孔老夫子啊!”
“……”开着车的二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随手拍在我额头上,“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我挨了打,却满心欢喜。因为这让我忽然觉得我们就像是一对互相吐槽的兄妹,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我们就这样驶向山顶的石头城堡,在八月南法的阳光之下,我的心渐感温暖。
这座由石块堆积而成的古堡,与其说它是一座城,还不如说,它是残留的遗址。从停车场去往山顶的路上,依稀可以辨认出一座古镇的样子,我站在土黄色的砖瓦旁,想象这里曾是一片如何繁华的样子。
我们来到山顶,这里已是一片铺满碎石的废墟,可是站在断岩残壁旁往下望去,普罗旺斯大片的绿色农田犹如一张网,蔓延到天边。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把城堡建在这里,”我忍不住说,“因为当你站在至高点俯瞰脚下的时候,会感到人如果能够主宰这世界该有多好……”
“但人主宰不了世界。”二哥站在我身旁,山顶的大风把他身上的白衬衫吹得皱了,“有的人,连自己也主宰不了。”
子安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山头拍照,这个性格活泼的大男孩只有在拿起相机的时候,才会显示出他沉稳专注的一面。
我用手按住被风吹乱的头发:“你跟子安感情很好。”
二哥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搭理我。
“他非常依赖你。”我继续说。
“他还是个孩子。”二哥终于开口。
“不要因为你年纪比别人大,就随便说别人是孩子。”我好像总是忍不住要跟他抬杠。
他终于转过头看着我,嘴角的微笑很刺眼:“你跟子安也差不多。”
说完,他转身往更高的地方走去。
我连忙跟上去:“我可能年纪是比你小,可我敢说,我经历的,要比你经历的多得多。”
“你经历得比我多?”二哥忽然转过身看着我,那种眼神,波澜不惊,却让我不由得惊愕,“你对我了解多少?”
“我……”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可我意识到我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激怒了他。
“你有没有试过十三岁离开你出生成长的土地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生活?你有没有试过十六岁开始独自一个人生活?你有没有试过在异国他乡试图融入一个你一点也不喜欢的社会却根本不被人接受?没错你从小没有父亲的确是很令人遗憾,也许你是经历了很多,但不要以为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受苦受难,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很多人比你更辛苦但他们从来不抱怨一句。”
“……”
“我说你跟子安差不多的意思,”他看着我的眼睛,“是说你们都被父母宠坏了。”
说完,路魏明转身继续往上走。
我看着他白色的背影,在狂风中犹如一团漂浮着的白色火焰。我心里忽然感到害怕,我非常害怕——怕他真的恨我。
下山后,在小镇遗址里随便买了些面包水果和矿泉水,我们就上了车继续出发。我和子安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位上吃午餐,子安是因为吃得认真,我却是因为不安。
我从车窗的反光中偷偷打量正在开车的二哥,他的侧脸依旧是那么坚毅又无情。我回想他刚才说过的话,如果那都是真的,我想我终于可以理解他这冷漠又隐忍的性格。
我脑海里忽然满是我老妈的影子,我……真的被她宠坏了吗?
我们沿着公路继续南下,原本的晴空万里渐渐变成乌云密布。天空中满是灰色的云,厚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雨滴开始飘落在挡风玻璃上。先是细细的丝,接着就是豆大的雨点,二哥打开雨刮器,车厢里没有开收音机,一时之间,只听到轮胎与路面摩擦的声音,以及雨刮器清洗车窗的声音。
车厢里的气氛实在沉默得让人有些尴尬,刚才对我教训了一番之后,二哥似乎不太想理我(也许他本来也不太愿意搭理我),我很想说些能缓和气氛的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悠扬”的呼噜声打破了沉默……
我和二哥错愕地互望了一眼,然后意识到那声音是子安发出来的,我回头望去,大个子早就横七竖八地倒在座椅上,仰头呼呼大睡。我笑出来,转过头来,发现二哥也在笑。
大概是他很少笑的关系,所以每次他笑的时候,我都要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这头猪……”他笑着自言自语。
我也笑,忽然觉得即使下着雨,心里却不再乌云密布。
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皮也变得很重,然后就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子安也依旧在后排座上打着呼噜。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男式外套,车子停在某个休息站的停车场里,二哥不知去向。
我坐直身体,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脖子,往外面张望。车窗玻璃上布满雨水,我透过一片模糊看到二哥独自站在屋檐下,大口喝着水。他不时地看着天空,眼神里有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那好像是孤寂,又好像,什么也不是。
我忽然觉得,他看起来是那么坚毅,如果他不说,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他在想些什么。
二哥仰头把塑料瓶里的水全都喝完,然后拧上盖子,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他顺手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但才刚拿出来,就想到什么似的又放了回去。然后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他张开双臂的时候,隐约能从白衬衫下看到他健硕的肌肉线条。他抬头看着天空,看了好一会儿,接着,就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一般,向我们走了过来。这一次,他眼里的孤寂,消失了……
二哥打开车门坐进来,发现我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便点了点头:“醒了。”
我垂下眼睛,没看他:“现在几点了?”
他抬手看表:“四点不到十分钟。”
“还要开多久?”
“大概一个小时吧。”
“哦……”
他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开出了休息站,又再驶上告诉公路。
公路两边依旧是山和大片的农田,头顶偶尔有蓝色的大路牌,可是车子开得很快,我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