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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苏南更加沉默了。
田壮说:“南哥,你别难过了,我哥是你的好战友,他死了,你就代他照顾我们,我们都知道你是好人。”苏南拍了拍才上中学的田壮肩膀,“好好上学。”田壮点头,“南哥你每年都给我们寄钱,我家不缺钱,我一定要读大学,替我哥也要读,他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读大学便去当兵了。”
苏南从兜里掏烟、点燃、猛吸,一枝又一枝。田强,他死了。今天是田奶奶的生日,他死的那年,一直念叨要十一回老家探亲给奶奶过生日,但他没等到十一,他再也回不来了。苏南来田家沟已经多次,每次来,田奶奶都以为是大孙子田强回来了,对他稀罕得不得了。头三年,他是出于战友的情谊,照顾战友的家人,三年前他得知来田强出事的全部,心情便不一样了,他离了军部,去了很多地方,辗转又去了国外一段时间,但每年都会在这个时间赶到这里,陪着田奶奶唠叨,听她说着那几十年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听着她念叨着田强小时候的糗事。田强永远是田强,活在所有人的记忆中,而苏南已不再是过去那个苏南了。
田奶奶睡着了,苏南将她背进了医院,很顺利办了入院手续,却在护士要检查时出了乱子,田奶奶醒来说什么都不肯配合,闹着要回家,护士无法只有放弃了检查,苏南刚将田奶奶哄的睡了,外面却吵嚷起来。
苏南不耐烦地出去,一眼便看见几个男女围着一个女子争吵。
是那个小女孩。
☆、第五章、他的帮助
安家宜让旅行社拿出自己签的文件,一一看了,心跌入深渊里,这些人怎么这么黑心?她的爸爸没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没了,他们想的却是如何逃避责任,逃避补偿,以坑蒙拐骗的手段让她签署了旅行社免责的文件,难道这样他们就安枕无忧、良心安稳了?安家宜指着他们的鼻子质问,“你们的良心呢?良心都哪里去了,我爸爸好端端的来旅游,一下子没了,你们居然、居然这样推卸责任!难道你们不知道心脏病病人不能做激烈运动吗?为什么要催促大家爬山走得那么快?为什么没人发现他身体不适?”
几人静默,最后导游挺身而出,“我们并不知道安先生有心脏病,旅游前大家都签了合同,上面的安全事项提示都有,安小姐,我们真不是推卸责任,这些突发因素,真不是我们的控制范围。而且我们也给安先生买了保险,保险公司会做后续赔偿的。现在,不管怎样,安先生已经去世了,安小姐请节哀,我们想的还是给安先生办理后事吧!我们已经帮安先生办了火葬手续,也布置了灵堂,明天是安先生去世第三天,按我们的礼仪,灵堂明天就撤了,安小姐还是快点决定是将安先生带回北京,还是就在这里买墓地入葬?如果在这里买墓地,我们社里一定给安先生找个风水宝地。”
安家宜冷笑,“风水宝地你留着自己睡吧!我爸爸不需要你的假仁假义。”
导游脸色变了,“安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安先生是自己死的,可不是我们逼死的,我们旅行社已尽了义务,送安先生入院,交住院费、太平间费用、火葬费、灵堂费,还有安太太的医药费,可都是我们出的,按说这些可不是我们要承担的,我们不过是帮忙!”有文件在手,导游可是理直气壮。
安家宜气急,“你们滚!我不需要你们这些黑心黑肺的在这里,别晃瞎了我的眼睛。”
导游几个互换了几个眼神,给了安家宜安民强在火葬场的手续文件,丢下安家宜扬长而去。
何丽云在病房内哭得死去活来,闹着寻死,安家宜被护士拉入病房,劝慰已有些神志不清的母亲。
妈妈被打了镇定剂,睡着了,安家宜坐在病房疲惫不堪。护士挂了吊瓶,对安家宜说:“我看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任何东西,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爸爸虽然没了,但还有妈妈呢,你不坚强点,后面这一大摊事谁来支撑呢?”
安家宜说:“我吃不下。”
护士有些不忍,“还是要吃的。不然你怎么有力气去火葬场?”
安家宜睁着无神的大眼睛无焦距地看着窗外。护士摇着头出去了。
安家宜摸着手机,终于拨通了那串熟悉的数字,电话很快就接了,周毅熟悉的嗓音说了句:“喂,是家宜吗?”
安家宜本已流干了的泪又滚落下来,她哽咽着,周毅问:“家宜,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我上班呢!”开始带了不耐烦。
安家宜抽噎着说:“周毅,我爸爸心脏病犯了,在张家界……”
周毅似松了口气,“家宜,我是神经内科的,心内科的病可不擅长,要不我给你推荐个熟人?”
安家宜的心都在颤抖,“不是的。”她放低了姿态,“我爸爸已经去世了。”
周毅有片刻失声,“那、那可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安家宜放下自尊和骄傲,“周毅,你能帮帮我吗?我在张家界,妈妈也病了,一个熟人都没有,不知道怎么办。旅行社那群人也欺负我们,不管我们了,求求你,帮帮我,好吗?”她说着又开始掉泪。
那边沉默很久,周毅干巴巴地说:“家宜,我我、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呀!而且我还要值班呢!要不,你问问丁霖可?”他的语速快起来,越来越流畅,“她不是一直是你好姐妹么,什么事都肯为你出头,你出了这么大事,跟她说,她一定帮你的。你要不方便给她电话,我替你打?”
安家宜挂了手机。
背叛,她不恨,分手,她不恨,可是现在她真的恨了。即使没有爱情,我们连二十几年的友情也没了吗?
安家宜没有那么多时间哀悼自己的爱恨情仇,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母亲是独生子女,父亲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爷爷去世的早,叔叔和姑姑靠爸爸早早接爷爷的班挣钱供着上了学,一个是公务员,一个在银行,日子都过得不错。正是这种不错,让三家的距离越来越远,叔叔和姑姑看不上父母那种胆小慎微又勤俭的生活态度,随着生活环境的差异,近年走动越发少了,甚至连过年都是爸爸主动给他们电话,才肯应付几句。但爸爸出了这么大事,总不能不通知他们。安家宜分别跟叔叔和姑姑打了电话,意料之中的结果,没有一个人提到要来张家界替她和妈妈做主,只一味指责何丽云和安家宜的不是,最后下了命令,让安家宜赶紧带安民强回京入葬,不要过了头七还在外头。
苏南站在楼梯拐角处抽烟,清晰听见上层楼梯处女子隐忍的抽噎,那种绝望和无助,总能拨动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当初田强死后,她的未婚妻,那个土家族憨厚的女子,就这样隐忍地默默流泪,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无用,悔恨却无力。这个女孩应该比彭山灵还小了不少,这么小年纪家里出了这么大变故,难怪她手足无措。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将烟头掐灭。
安家宜坐在台阶上,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楼下有人上来,脚步声很轻,步伐却很稳,那人走到她身边停了下来,她听见他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很多年后,安家宜还能清晰地记住这一刻,那个男人向她伸出一只手,那只粗糙、厚实、有力的手,他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毫无温柔,几乎是拖着将她带到走廊椅子上坐下,然后他从容地找护士、找看护,交代了妈妈在医院的事宜,然后又拽着她去了火葬场,办了所有手续,她跪在父亲的灵堂前默默啜泣了一整天。他甚至帮他打发来吊唁的人,旅行社的人,同来旅游的人,火葬场的工作人员,一切有条不紊。是夜,他甚至陪着她守着灵堂一夜。
安家宜只顾着哀戚,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也忽略了那个几乎是陌生的男人的帮助。当父亲的骨灰盒子严严实实地抱在她的怀里,她才有种真实感,是呀,爸爸真的不在了。
苏南帮安父的骨灰放在一个背包里,帮安家宜背好,又将她带回医院。医院病房里,何丽云已醒来,挂着吊水,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似乎被抽干了生气。安家宜将父亲的骨灰取出来,放在母亲身边,何丽云没再哭泣,只一遍遍抚摸着骨灰盒子。
安家宜坐在有爸爸妈妈的病房里,整个人几乎都虚脱,眼睛很干,再流不出眼泪了,心空荡荡的,不知道身在何处,该干什么。
苏南安顿了安家宜,又安抚了闹着回家的安奶奶。一夜未眠,但精神尚好,在楼梯里抽了几根烟后,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