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房里并没有什么食材,为了新鲜,食材大多是当天的。因为粟晓很喜欢吃青豆和玉米,冰箱里倒是备了一点,随时可以做给他吃。这里毕竟是医院,厨师与其他人都是早来晚归。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但并不像临时找来的,因为那厨师与其他两个人都很专业,连微笑都仿佛是一种制式化的亲切。一个厨师专管做饭,还有一个负责其他杂事,另外一个却是护理人员,看得出来极其严谨专业,尤其是对粟晓的病,一点一毫都懂得如何处理,心外科高级护士都难得有这么精通的。
她把炒饭起锅盛盘,一转身却怔了一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静静望着她。或者是因为夜晚的灯光,他的眼神专注,深沉,仿佛是暗夜里沉静的海水,仍旧是波澜不惊,可是却并没有冷漠。或者是因为另一双同样的宝珠似的眼眸,这一刻,他的眼眸也是一样清澈,微微漾着光。
她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他也曾这样望着她。也许有很多回,毕竟曾经有好几个月,她身边只有他,不敢亲近,可是不得不接近。然而,多年前的那时,她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总是匆匆一瞥,慌忙着去躲避。究其原因,连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她年龄小太胆怯,而他又太深沉专注。在她眼里,他是同学的哥哥,却也是离得她很远很远的人,如同他那疏离冷淡的伦敦腔,妥帖合身的西服衬衫,永远是那样衣冠楚楚,芝兰玉树似的偏偏贵公子。他不会像同学那样陪她在学校的操场上打羽毛球,在宿舍里一起吃苹果喝麦片随意闲话;也不会像阿姨那样听她絮絮叨叨;更不会像爸爸那样一面看文件一面抱着她坐在腿上。所以,他不属于她的世界,她的世界里没有他的位置。
当那种躲避根深蒂固以后,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怕他,还是因为不得不与他朝夕相伴,生活在他的掌控下。此后,人生也因为他而支离破碎。
然而,隔着重重往事,隔了多年,她平静地望着他的眼睛,那些被风化淹没在尘土风烟里的过往再次支离破碎。终究尘归尘,土归土,而过去仍旧是过去。
曾经不堪回首的往事,在他多年深沉专注的眼眸下,慢慢崩溃坍塌。
往事并不如烟,那段被岁月模糊的过往纵然难堪,也还是有好的。——那是她这一辈子最最珍贵的宝贝。
唐淙沛其实进来有一会儿了。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她站在料理台前的样子,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站在厨房里,看着她做饭。她系着围裙手持锅铲专注地翻炒锅里的炒饭,锅铲摩擦锅底不断传来清脆的“噼啪”声。那声音并不好听,只是没有旋律音调单纯重复的摩擦声,可是在此时此地,却又有一种最妥帖的和谐,仿佛是人生天地之间,理所应当有的,这世上本应有的。天地万物都静了下来,成了背景。
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加调味料,拿盘子装起炒饭,而对面的窗户里,遥遥望得见远处黑夜里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尘世万家灯火。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哪怕七年前看着她一步一步踏上飞机,哪怕过去七年,他无数次想或许他错了,或许不该让她走,却从来没有找过她。
然而,他终于还是后悔了,可是七年已经过去了。
炒饭刚刚起锅,还氤氲着热气,那热气丝丝缕缕漂浮在空气中,人间烟火袅袅升起。从来没有一刻如同此时,他也从来不敢奢望此生此世还有这样的时候。从她手里接过炒饭的时候,他突然平静了下来。
也许她永远不会知道,那天在医院的安全楼梯,他走出安全门,只是一眼就知道那是她。尽管经过了那么多年,尽管往事已经褪成模糊的淡白色,她却仍旧孤零零地坐在那儿,背影单薄瘦弱得可怜,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孩子。命运终于又一次把她带回到他的身边。岁月已经抹去了她的眼泪。这一回,她没有哭,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他以为他能够从她身边走过去,他也应该从她身边走过去,就像过去七年那样没有她,七年都过去了,只是走过去。可是,他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把那盘炒饭吃得干干净净,连那碗她后来送来的玉米浓汤也喝了。说是玉米汤,其实就是玉米粒与牛奶一起煮的。她还解释了一下:“厨房里就只有这些东西了。”
放下汤匙,取餐巾的时候,他才望见了饭厅门口站的人。
董瑜到底还是不放心,尤其是在粟晓的房间不其然对上他的脸后,终究还是找了来。
唐淙沛知道她有话要说,可是他没有想到她开口的头一句却也是:“唐先生,你不能从她身边带走晓晓。”
他顿了一下。
“孩子不是你生下来的,你没有见过她是怎么带着晓晓走过来的。我在上海终于见到她的时候,晓晓已经三岁了,在医院等着手术。那段时间,她吃不下也睡不着,总是担心自己闭上眼睛后,晓晓就……晓晓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那回感冒后病发才确诊。她一只怪自己,在晓晓出生的时候没有检查出来,从前还经常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手术成功后,有半年她都不敢让晓晓离开她的视线。”董瑜停了一下,定定看着他,“唐先生,她不能没有晓晓,你要是想要她的命,你就把晓晓带走。”
他的视线定在桌上那只炒饭盘子与汤碗上,一直不做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隔很久,却听见他说:“我从来没想过要分开她与晓晓。”
董瑜愣了一下,他已经抬起头来静静望着她。她看着那黑漆漆的眼睛,宝珠似的眼眸,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另一张相似的脸孔,不由得心里一动,怔在那里。
他说:“她会同晓晓一起。”
董瑜听出了他淡淡腔调里的坚定执着,登时反应了过来,却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唐淙沛,你不要痴心妄想!七年前,你同蔡志伟的勾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回你们休想!她不是你的物品,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她突然冷静了下来,淡淡问:“唐先生,唐夫人可好?”
☆、第九章 人间烟火 (下)
董瑜说出那句话,怒气再次上涌,不等他回答,站起来便走了。出得医院大门口,她的气还没消,高跟鞋在石板地上走得嗒嗒响,一只手上还拖着从飞机上一路拎到医院的行李箱,轮子摩擦地面也咣啷当响。前方路旁一台车子连按了几声喇叭,她视若无睹,反倒走到另一边去挥手招车。
可是现在是晚上,车子不多,等了很久,只停了几台出租车,也都被从医院出来的其他人抢先搭上了。
她身后的那台车子仍然还在,车子前后灯都没有开,昏黄的街灯照在黑黝黝的车身上。车子里终于走出来一个人,夜色里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慢悠悠地靠在车门边。
又一台出租车缓缓驶来,在她身旁停下。这回,终于没有人抢先进车。司机降下车窗,见她脚边放着一只行李箱,马上按下了后备箱的开关。她拖着行李箱走到车尾,刚刚要提起箱子放进后备箱,一只手忽然用力按在她的手上,另一只手也趁机夺走了她的箱子。
她想也没想,紧跟上去要夺回箱子。可是,他却紧紧提着箱子,快走几步到了驾驶室的窗边,伸手就递过去一张百元大钞,“她不坐了。”
司机愣了一下,拿着那赛到手的百元大钞,还没反应过来。
董瑜忽然大声叫起来:“司机,我不认识他!”
这一下,司机瞪着眼睛,看看他们两人,越发糊涂了,下意识就把手里的百元大钞朝外面伸一点,犹豫着说:“这……”
“你闹够了没有?要闹回家闹!”他伸手拽住她的一只胳膊肘,像刚刚拎行李箱一样,把她狠狠往身边扯了一下,又调头对司机说,“别理她,把车开走。”
司机从头至脚打量了他几眼,反倒好心地劝了起来:“太太,您就跟先生回家吧,这大晚上的……”
董瑜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走,高跟鞋仍然在石板路上走得嗒嗒响。其实是因为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在重重使力,几乎是扯着她踉跄朝前走的。
到了车门边,他松开手的时候,她忽然反手一巴掌朝他脸上甩去,“蔡志伟,你无耻!”
蔡志伟像是一早就意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偏了一下头,她的手掌堪堪擦着他的脸颊摩挲而过,没有疼痛,倒像是暧昧的抚摸。他顺势抓住她的手,不怒反笑:“心疼你‘女儿’了?你怎么不为你‘女儿’给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