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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更想不明白的却是,他与苏重墨乃是父子一场,对方怎麽会走上背叛生父的道路。
苏重墨似是有愧,在苏长卿的斥责下,将头慢慢低了下去。
不一会儿这才抬头正视了怒气冲冲的苏长卿,言语坚定地说道,“对,我是不孝不智,可这却是拜陛下您的不仁不义所赐!为什麽你要逼杀那些跟随你半生的功臣,为什麽你要凌虐本就臣服於你的百姓?天子无道,国将不国!”
这些话从没有一个人敢当著苏长卿的面出,曾经有人豁命在苏长卿肃清诸多朝臣之後对他如此指责,结局便是被活活凌迟至死,族诛。
自此,再没有人敢在苏长卿面前提及这些,连魏明之也变得更为小心翼翼。
苏长卿沈默地听苏重墨说完,瞳仁微微一缩,嗓子中已发出了嘶哑的笑声。
“不能随心所欲,那我还做这个皇帝干嘛?!”
仅仅是为了随心所欲吗,才让父亲变成这个样子的吗,心中的贪欲果然是人一生最大的敌人。
苏重墨苦笑著闭上了眼,他真不愿意自己的父亲成为了一个残暴之人,如果上天能收回苏长卿这份自毁的残暴之心,他何尝不愿意替父一死赎罪。
看见苏重墨只是苦笑不语,苏长卿的怒气陡然而升,他一把掐住苏重墨的下巴,狠狠说道,“怎麽?在心里骂朕吧?怪朕杀了你的林太傅,逼死了你的陈叔叔,还赐死了你的二伯父吗?哈哈哈……这世上本就是成王败寇,若非他们心怀不轨,又怎会自取其祸?朕为天子,就绝不会让这世上存在著能威胁朕的人!你难道不记得我们父子当年被流配北疆时过的日子了吗?你难道不记得……”
苏长卿松开了手,没有再说下去,魏明之在一旁看到他浑身都在发颤,心里也是一惊,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苏长卿会这麽难过了,即便当年与苏长卿情同手足,两次三番救过苏长卿的命,後来因为功勋卓著而被封为毅王的陈朗在大殿上自刎之时,苏长卿也只是眉间稍皱,并不见今日之动情。
果然,苏长卿心中所在乎的人……只有他的儿子。
殿中寂然半晌,苏重墨目中已是含了泪光,他不是不记得苏长卿对自己的好,他只是无法接受成为帝王後那个残暴的父亲。
“愿陛下赐我一死,以报陛下养育之恩。”
忽然,苏重墨缓缓地跪了下去。
“死?哈哈……太子,你可真有出息啊,报答为父的养育之恩,竟是用一死来报答?!”
苏长卿惊怒交加,他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苏重墨,猛地起脚踢在对方的肩头,将人踢倒在了地上。
现在的苏长卿终於爆发出了内心的最深的愤怒,他如一头疯虎般在殿内奔来走去,嘶哑难听的声音不断叫骂,“你这个小畜生,是想用死来威胁朕吗?!要不是朕,你小子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魏明之从未见过苏长卿如此大怒过,他怕对方情绪失控,急忙上前哀声劝道,“陛下,息怒,息怒啊。”
苏长卿双目充血,满眼的凶狠,他站定在苏重墨的身边,看见一直紧闭著双眼不吭声的儿子,对魏明之吩咐道,“去将朕的龙鳞鞭拿来!快去!”
魏明之无可奈何,只得将那根曾经夺去过很多人性命的凶戾长鞭捧了进来。
这根鞭子乃是由百年难得一见的蛟蟒皮所制,极具韧劲,柔中带刚,曾是苏长卿别在腰间的利器之一,他用这根鞭子打死过自己的弟弟,也打死过敢於反抗他的将领,以及一干降俘。
苏长卿拿起沈甸甸的鞭子,一脚勾起苏重墨的下巴,对他厉声说道,“你的命是你老子我给的,我想要什麽时候拿去,就什麽时候拿去,由不得你做主!你这逆子,不受点教训,真是不知好歹!”
苏重墨睁眼看了看那根狰狞的鞭子,心中虽有一丝怯意,嘴上却不肯服输。
“那就请陛下赐我一死。”
到此时,他仍是不叫苏长卿父皇,就好像是为了履行当日的诺言,暴君不诛,白衣不解,父子永绝。
“老子打死你!”
苏长卿暴喝一声,手中长鞭已然挥下,足可断骨的龙鳞鞭抽打在苏重墨的身上,顿时痛得他浑身一颤。
他紧紧咬著牙关,强忍著剧痛,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随著每次鞭打而抽搐颤抖。
不消片刻,苏重墨已是浑身浴血。
六 父子相残
又是一鞭落下,苏重墨终於再也忍不住,惨叫了出声。
苏长卿一惊,拿著鞭子的手也滞住了,他看了眼已是血肉模糊的儿子,这才缓缓吐了口气。
“重墨,只要你承认你的错,父皇便饶过你。”
即位之後便几乎没有展露过仁慈的苏长卿此时面色沈沈,他拎著滴血的龙鳞鞭,硬朗挺拔的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失落。
魏明之也看出苏长卿有心放过苏重墨,也赶紧劝了起来,“太子,您就向陛下认错吧,陛下可是您的父亲啊,父子之间能有什麽隔夜仇呢?”
苏重墨此时神智已不太清,他艰难地喘著气,勉力睁眼看了看高高在上的苏长卿。
十多年前的回忆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清晰,那个时候,他随著父亲被流配北域,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他们没有火源取暖,苏长卿便紧紧抱住他,替他搓暖双手,还把他的脚丫子捂在怀里。
那个时候,他们父子过得生活比贱民还不如,可是他却又觉得那麽幸福。
“太子,既然你还醒著,那就回答朕,你认错还是不认?!”
苏长卿看见苏重墨不知为何露出一丝恍然的笑脸,心中烦躁更甚,从小到大,他都很少打过苏重墨,但是这一次,对方终於让他失去了身为父亲的自制。
但是只要这个孩子肯认错,肯乖乖听自己的话,那麽他们父子之间还可以从头开始,他还是会让苏重墨做太子,他还是会疼爱这个并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很多年以前,父亲的声音不是这样嘶哑干涩的,那声音爽朗而亲切,总是笑著叫自己墨儿,墨儿。
太子,这个称呼他并不喜欢,这个身份,他也并不喜欢。
回不去的,终究回不去了,苏重墨叹了一声,剧痛的折磨让他的声音又低又沈。
“陛下,请您赐我一死。”
苏重墨绞紧了被绑缚在身後的双手。
他知道,现在的父亲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这样触怒对方,只是死路一条。
他不想自己再继续怨恨父亲下去,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结束。
一声怒吼宣告苏长卿内心的极度愤怒,他丢开鞭子,将苏重墨从地上拎了起来,一巴掌打在对方的脸上。
鲜血从苏重墨的鼻孔中汩汩流出,对方那张满是冷汗的脸上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不知悔改的逆子啊!你以为朕真地不敢杀你吗?!”
苏长卿重重摔下苏重墨,随即又捡起了被他丢在一边的龙鳞鞭,狠狠抽打在苏重墨已满是鲜血的身上。
又是几鞭下去,早就痛得失力的苏重墨终於闷哼著昏了过去。
魏明之看此情形,若再不阻止苏长卿,必然造成大祸,他不顾苏长卿此时正在气头上,上前跪在了苏重墨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已经昏死过去的他。
“陛下,不能再打了,难道您真要打死太子吗?他始终是您的儿子啊!”
高举著龙鳞鞭的苏长卿神色僵硬,内心的气郁却是难解。
他看了眼魏明之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又看了看确实已经无法再受鞭打的苏重墨,这才丢下鞭子,转身步回了龙榻之上。
他拿起榻边摆放的酒壶猛烈地灌了两口,这才擦著嘴角吩咐道,“将这逆子关入冷宫,严加看管!”
看著儿子被御前侍卫带了下去,大殿中只剩下了一滩森然血迹,苏长卿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五指插入了自己的发间,缓缓往後一拢,这才低声对魏明之叮嘱道,“叫太医去看看他。”
血脉相连,亲缘难断,而对苏长卿来说,苏重墨是他的儿子,却又不只是他的儿子,亲缘之外,他早已是坠入迷途。
惜欢在重华宫里惴惴不安地呆著,自从那日他无心得罪了苏长卿被对方呵斥著滚开之後,他就一直担心不知什麽时候会有御前侍卫来把自己抓出去斩首。
虽然大多数时候,苏长卿都对他很温柔,但是暴君,终究是暴君啊。
正在惜欢忧心忡忡之时,门外的内侍已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惨了,难道苏长卿是过来收拾自己的!惜欢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他一边战战兢兢地跪下,正想该怎麽应付过去,转眼面前已出现了一个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