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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拎不清了?”她嘴里硬得很,却不敢正视父亲了:“你说!”
父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她的胆子大了,瞥了我一眼,冷嘲热讽的说:“那是,我处处比不上人家,没有人家漂亮,没有人家会使手段,没有人家会勾引人,可是我到底没替你养出个野种来……”
她的话没有说完,父亲已经一巴掌打了上去,直打得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她被打怔住了,半天才哭了出来,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以后如果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我就剥了你的皮,再剥了你那个网球教练的皮。”
她吓得浑身发抖,竟然没有说一句话分辩。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么凶狠过,我想他真的会说到做到的,我在心里打了一个寒噤,刚刚她说……我的母亲……不!不是那个样子!一定还有隐情!
她出去了,关门的声音足足吓了我一大跳,我抬起头,父亲那样子真是可怕。他突然顺手抽了书桌上的尺:“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不懂事的东西!”我吓得呆了,等我反应过来,身上早已挨了一下子了,火辣辣的疼泛上来,我呜咽着用手去挡,他气得大骂:“不懂事的东西!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甩了侍从跑出去玩?我的话都是耳边风?”我呜呜的哭着,又挨了两下。我一句话都不敢分辩,他却越打越生气,下手越来越重:“我打死你!省得你给我丢脸!和一个男人跑出去一夜!小小年纪跟谁学得这样下流!”
他的话一句一句的钻进我的耳朵里,我的心在滴血,那尺子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我疼得发昏,我终于忍不住顶了一句:“你打死我好了!”
他大怒:“我不敢打死你!少了你我不知道清净多少!少了你这个下流胚子,我不知多高兴!”他咆哮的声音在房子里回荡着,我听到游秘书在门外敲门,叫“先生!先生!”父亲吼道:“你们谁敢进来!”
游秘书见情形不对,还是进来了,他大惊失色的跑过去想拉住父亲。父亲像只发怒的狮子一样,一下子把他掀到一边去了。游秘书又跑了出去,父亲揪住我又重重的打了几下,游秘书、何伯伯、雷伯伯、穆爷爷他们就一涌而入,父亲更加重手,几个伯伯抢上去把父亲抱住了,只嚷:“先生!先生!别打了。”父亲挣扎着,咆哮着:“我今天就是要打死这个孽障!”
我哭得声堵气噎,我痛不欲生,我尖声嚷:“让他打死我好了!反正我和我母亲一样是个下流胚子!反正我不是他生的!”
屋子里突然静下来,所有的人全睁大了眼看着我,父亲的脸白得没了一丝血色,他嘴角哆嗦着,伸手指着我,他的那只手竟然在微微发抖:“你……”
他一下子向后倒去!屋子里顿时乱了套了,雷伯伯脸白得吓人,慌忙去解父亲领口的扣子,游秘书跺着脚喊:“快来人啦!”,史主任抓起电话就嚷:“快!给我接程医生!”
侍从们全跑了进来,我也吓得懵了,想过去看看父亲,他们阻止了我,强行把我带出了书房,送回我自己的房间里去。我听见院子里汽车声、说话声、急切的脚步声乱成一片。我的医生很快的赶来了,替我处理伤口,我问他:“父亲呢?父亲呢?”他摇头,说:“我不知道,程医生已经到了。”我哭着要见父亲,我挣扎着要下床去,医生慌了手脚,护士们按住了我。我听到医生叫:“注射镇定剂!”我又哭又叫,他们按着我打了针。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我抽泣着,终于睡去了。
醒的时候,天是黑的。我床头的睡灯开着,一个护士在软榻上打着盹儿。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静得好可怕。睡灯淡蓝色的光幽幽的亮着,我的心缩成一团。我拔掉了手上的点滴管,坐了起来。我没有找到拖鞋,就光着脚下了床。
我出了房间,走廊上也静悄悄的。只有壁灯孤寂的亮着。我穿过长廊,跑到主卧室去,里面黑漆漆的,我开了灯,房里整整齐齐,床上也整整齐齐,没有人。我回头跑向书房,也没有人。冷汗一颗一颗的从我的额头上冒出来,我跑下楼去,楼下也没有父亲。梁主任从走廊那头过来:“大小姐。”
我抓紧他,我问:“父亲呢?他在哪儿?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我摇摇晃晃,眼冒金星,我好怕!怕他说出可怕的答案来。他说:“先生过去双桥那边了。”
哦!我真的要疯了,我问:“他怎么样?”
“没有事了。程医生说只是气极了,血压过高。打了一针就没事了……”
哦!我的一颗心落下了地。可是……天旋地转,我眩晕得倒了下去……
我在家里乖乖呆着,自从那天之后,和父亲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我歉疚得很,他也似乎不太想和我多说话。回家来老是蜻蜓点水,一会儿就又走了。我心里虽然难过,可是父亲也没有再来问我那天晚上去了什么地方。但是穆释扬可倒了霉了,我听说雷伯伯把他调到埔门基地去了,还把他连贬六级,发配他去做了一个小小的参谋长。我垂头丧气,好多天打不起精神来。小姑姑来看我,我托她向父亲为穆释扬求情。小姑姑不肯答应,说:“你父亲还在气头上呢,你还敢老虎头上拔毛?”我的心里真的过意不去,他完全是被我连累的。我闷闷的说:“埔门那么远,又那么艰苦,他又被贬了级,一定不快活极了。都是我不好。”小姑姑诧异的看着我。我说:“反正他是被我害死了。”皱着眉:“一条被父亲的怒火烤焦了的池鱼。”
小姑姑笑了,她说:“可不要在你父亲面前这么说——保证他更有气,怕不把那条池鱼拿出来再烤一遍。你要是再为释扬说情去,我打赌他要被贬到爪哇国。”
我泄气:“父亲这回是棒打无辜。”小姑姑只是笑:“世上任何一个父亲,看到把自己的小女儿拐去一夜未归的臭小子,不想杀之而后快那才叫稀罕。先生还算是给穆家面子,雷部长又会做人——不等先生说什么就把他贬到埔门去了。”
我想起当晚的情形来,当时父亲瞪着穆释扬的时候,眼里真的有过杀机。我不由后怕的打了个寒噤。小姑姑说:“我一听见说,心里就吓了一大跳。你不知道,当年先生就是……”她突然的住口,我怔怔的看着她。她说走了嘴了!我知道她说走嘴了!父亲当年怎么了?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和我母亲有关吗?
我叫了一声“小姑姑”,她脸色难看极了,她说:“囡囡,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抓住她的手,我哀求她:“小姑姑,你最疼我。我从小也最喜欢你。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我有权利知道的,是有关我母亲的,对不对?”小姑姑摇着头,我苦苦的求她:“我有这么大了,你们不应该再瞒着我。你不告诉我,我会胡思乱想的。”
小姑姑摇着头:“我不能说的。”我瞧着她,我静静的瞧着她,一直瞧得她害怕起来。她吃力的叫我:“囡囡!”我幽幽的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父亲的女儿。我是这个家族的耻辱,也是父亲的耻辱——他恨我,讨厌我,他恨不得杀了我。”
小姑姑惊叫:“你怎么这样想?傻孩子!你怎么能这样乱猜。你父亲其实最疼的就是你,他最在意的就是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我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我只知道他讨厌我。”
小姑姑把我搂进怀里:“哦!囡囡,他不是讨厌你。他是不愿看到你,你不知道,你和你的母亲有多像……一开始他总是对我说,他说:‘那孩子,那孩子的眼睛真要命,我不想看到。’他想起你的母亲来就会难受,你不知道他有多伤心。”
我半信半疑,我说:“因为我不是他的女儿,所以他不想面对我这个耻辱。”小姑姑说:“胡说!”她用力的搂紧了我:“你是我们慕容家的明珠,是你父亲的宝贝。”我闷闷的说:“可是……他说要打死我。”
小姑姑凝视着我,我的额头上还有一道淡淡的於痕,她痉孪的在我的伤痕上吻了一下,她说:“乖孩子,他是气坏了,对不对?人在气极了的时候,是什么事都会做出来的,是没有理智的。何况你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你父亲刚醒,医生叫他静养,他不听,要去看你,几个人都拦不住。我扶着他去的,看到你好好的睡在那里,他才肯回去……你不知道他当时多害怕,他怕你和……”她突然的又住口了,我想她又说漏嘴了,我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