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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这面目渐渐模糊的微笑的邻居。
十二楼,摔下去一定连血肉都模糊。
我说,那你都已经坐那儿坐很久了,你也不累的,要不要换个姿势?
她的影子跟我摇头,再摇头。
我说,那我去把阳台的灯打开。
她却阻止我,嘿,不要。不要开灯好吗?我眼睛肿了,遇到灯光就刺痛。你是不是也饿了,你想走开你走开好了,不用管我。
那我陪你说话吧,我也不累,有的是时间,可以说到你累了为止。要不,我再去找点饼干什么的,给你吃点先填填肚子。
不,我不饿。不吃。她仍在摇头。
那—你老公呢,他怎么还不回来?
他啊,他以前加班加到再晚,都一定回来睡觉的,我有时候跟他说,要是太晚了你就在办公室沙发睡一觉好了,晚上又没有公车,打的回来要四五十块呢,一大早又要上班,他说不行,他一定要回来,要看着我才能睡得着。他以前啊……
嘿,我说他现在,他现在怎么还不回来?我打断她。
他……这女子坐在我面前,迷糊起来。我又没有武功,胆子也小,要不我就飞身过去把她从栏杆上拉进来。
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快回家好吗,你看你吊着一只手在那里,做什么都不方便呀。
嗯?电话?他电话号码……好像换掉了哦。
什么?我说什么,啊?
女子彻底恍惚了,是啊,他电话不是原来那个号了,那天我打过去怎么里面有人在说你拨的号码已经停止服务了呢,难道他手机没电了,还是坏了?
那他公司呢?他公司电话你该知道吧?
他公司,他公司的人说他一个星期前就辞职了。
那么他的朋友呢,你该认识他的朋友吧?
啊,朋友啊。他们说,他们不知道啊,他们说他可能去了北京了吧。
北京?他去北京干吗呀?
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在北京呀。女子又笑了,听他们说她与我长得好相像,就是我的青春版,如果我再回去八年以上,就是那个样子,呵呵呵。她抬手,在自己脸上碰了碰。
第二部分天光渐渐漆黑(4)
那,那怎么办呢?我额头冒汗,手里握一个塑料的彩色水杯,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眼看就要接不住了。不行,我得去跟我老公打电话,妈的,都这个时间了,他怎么也没个招呼的。他在就好了。他在就好了。
女子还在说,嘿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他给我电话,让我把我们存款里的三万块钱打到他的卡上,他说,他要租房子,还要买电器买笔记本电脑买床买沙发。
我转身进里屋去找电话,我拿了听筒起来,怎么回事,电话里是忙音,难道我们这条电话线的线路也坏了。我把电话放下,再拿起,再听,还是忙音,嘟嘟嘟。
我大声跟阳台外女子喊了一声,你等等,我这就来。
她还在断续地说……我一个人还怎么生活呢,我真的不知道哦……
女子正脸看着我这个方向,这个与她的一模一样的小阳台,她很迷惑地呢喃,我真的不知道哦。
我手忙脚乱在我的手袋里找手机,这该死的手机经常在找它的时候它就不见了,我把手袋里乱七八糟的笔记本、化妆盒、钱包、钥匙稀里哗啦倒了一床,有蓝色的金属光一闪,我看到我的手机,我探头出去跟女子说,你等等,一边手里拨着我老公的号码,1392457……现在是8点42分,他该在哪里呢,回家的路上,还是有应酬耽搁了?
我拿着手机重新回到阳台上,女子还坐在那里,光线已经完全不够清晰,隐隐我还看到她白色的小腿,在栏杆中间的地方,晃啊晃。她的眼睛和头发都漆黑一片,隐没在黑色夜里,让我简直怀疑自己患了夜盲症了。
耳朵边上的电话终于发出信号了,我在等,我继续等,世界这么静,女子也停止了说话,也许她也说得够了,就那样微微笑着,看我,和我一起等。
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陌生女声:你所拨打的手机号码已经停止服务……这声音反反复复,说完了普通话又说英语,说完了英语又说粤语,说了又说……你所拨打的手机号码……
—我坠下去的时候看见有彩色的塑料杯子在空中比我高一点的地方与我一起往下飞,它比我轻,我的浅蓝色手机在我身体下面的地方,也在往下坠,它比我动作灵活,像一颗蓝色流星从天空坠落,还有半只咬过的苹果,一面是青的,一面粉红色,它离我要远一些,我伸出右手去抓它,它飞快逃开了,我左手上空飘起一张雪白的纱布,好像在跳舞一样,我回头往我住的十二楼看去,对面那个小小阳台,上面什么都没有,从我搬到它对面,那里就从来没有开过灯,我每天傍晚在厨房里洗菜做饭,总是看见对面玻璃窗上,我自己的影子—
我的头发和眼睛很黑,显得脸很小,而且白,我有过敏性鼻炎,我在炒菜的时候流鼻涕流眼泪。自他走了以后,我的眼睛,就渐渐看不清了。天光渐渐漆黑。
第二部分幻听(1)
每到午夜时分,我习惯打开我的收音机。电台DJ通常爱在这个时候播放一些老歌,比如“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难道你不明白是为了爱……”这一些老调子,会让我伤怀。
我把自己关在不开灯的屋子里,听“要不是有情人跟我要分开……”我的眼泪有时也会掉下来。
我捂着脸,无声地伤心。
我喜欢在这样的晚上,一个人面对自己,周围静悄悄没有声音,只有我和我的收音机。
我住的这栋楼是个老旧的公寓楼,我爸爸留给我的老房子。每天晚上,我坐在我爸爸曾经坐过的那把老藤椅上面,聆听收音机里的歌,聆听这个寂寞世界传递给我的其他声音。
这天晚上,我听到隔壁墙上传来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我惊了一惊,把音量关小了些。我仔细听。有女子细细抽泣的声音,砰—又是一下,似乎墙壁摇了一摇,有女子的喘息声,仿佛在哭,也仿佛—是别的什么,我把耳朵贴在墙上,后来又不觉得有什么动静。
也许我一个人住得久了,幻听。
我回过头来,继续把我的心爱的收音机拧大声,歌里正传来一首关淑怡的旧歌:若你令我死心,离别更轻易……真是缠绵悱恻,我伤感地笑了。
隔壁住了些什么人,我不知道隔壁都是些什么人,反正都是些与我无关的人,他们打打杀杀也好,要生要死也好,都统统不关我事。天快亮的时候,朦胧中我看到阳台外的天空上露出一抹美丽的蓝紫与粉红,我睡着了。
好多个白天和黑夜过去,我的生活一成不变。白天我睡觉,午夜时分,我打开我的收音机,听我的歌,偶尔伤怀,偶尔想起什么。偶尔我只是漠然地笑,眼睛望向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个黑色的吊扇,好久不用了,蒙了灰,还生了锈,看上去十分残旧斑驳。
我就这样盯着天花板,张国荣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天花板上演一出旧戏。
我闭上眼睛,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
砰—我又听到隔壁房间的撞击声。砰—砰—我想我这次真的没有听错,我直起身子,把耳朵也竖起来。
我真的听到了,有女子的呼叫声。
好像,有什么在重击她。
然后,我听到有人在拍我的铁门。
啪啪啪,声音很急促。
我突然很害怕,我又不认识隔壁那户人,我自身难保,更怕引火上身。
我身体僵直呆在原地。
我听到有女子带哭的声音,请开一开门,请……
我还坐在那里,我不敢动,我连走到门口的勇气都没有。
啪啪,门继续响。
我听到女子在哭,呜呜地呻吟,她说,请开门……她一定抓紧了我的防盗门,我听到我的那扇破铁门在那里稀里哗啦直响—我真的害怕了,我坐在原地,只敢伸手去把收音机的音量调低了—不要来敲我的门,我不在这里,屋里没有人,请你快点离开吧……
我害怕。
我用手捂住耳朵。
好久,我听见四周围一片寂静。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我悄悄走到房门口,我透过防盗眼往外看,没有,什么都没有,门外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对面惟一的一扇门也静悄悄关着,只有走道顶上的一盏昏黄的灯。
我盯着走道看了很久。
我怀疑自己是否精神分裂了。自从,自从芬芳离开我以后。
芬芳是我的女朋友,曾经是。
曾经我那么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