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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灯-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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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绍闻想了一想道:“罢了,叫人抬在侯先生住的那所空房子里罢。等那姓茅的来,他还欠咱借账粮饭钱二百多银子哩,他还了咱,叫他抬的去。”王中道:“宁可舍了这二百两银,断乎不叫这东西在咱家里放。”绍闻道:“这箱子里虽不曾见,他说还有千数银子的衣裳在内边。久后‘要得不厮赖,只要原物在’,还怕放在空房子里,万一人偷了他的,却也不是耍的。明日寻个人住在那里,替他看守。大约不久茅家自搬的去。”
  这王中叫宋禄、邓祥、德喜、双庆帮着蔡湘,整整的搬运扫除了一天,方才把屋里院内,略清了些眉眼。又叫泥水匠、裱褙匠垩墙糊窗,方才可以进去的人。这绍闻果然抱旧日所读书本,上轩里翻阅。。电子书下载
  忽蔡湘说道:“有一个皮匠,新来的,要赁放箱筒那处房子哩。他只住两间,要赁与他时,他情愿一年出三千钱。家中要叫他做活,他情愿伺候。若咱家用房子时,不拘何时,只对他说一声,他就走。如今现放着戏箱,得一家子人看着也放心。”
  这原是蔡湘在街上收拾旧鞋,两个说起闲话。皮匠要赁房子,蔡湘说:“我主人就有两间房子。”那皮匠就不要工钱。所以蔡湘回来,在少主人面前极力撺掇。绍闻道:“却也不在钱之多少,叫他看那院子却要紧。王中没在家,等他乡里回来再商量罢。我如今读书哩,这些小事我不管。只要人妥当,那戏箱托得住才好。”蔡湘道:“做小生意的人,自是妥当的。王中现今没在家。乡里佃户田家,他的大儿死了,没人做活,情愿丢地。王中安插佃户,清算租欠,也得好几天哩。”绍闻道:“你就叫那皮匠写一张赁约,寻个保人,就与他祝”次日,那皮匠果然拿了一纸赁契,名字叫高鹏飞,寻了个保人,来碧草轩来。绍闻说:“保人我不认的。”蔡湘道:“我认的,是南门宋家店当槽的秦小宇。”绍闻接了赁约,把房子承许下,其实蔡湘何尝认的秦小宇,只因自己撺掇的这宗事,恐怕不成,所以听声顺口说认的。这也不在话下。
  却说绍闻独坐三五日,渐渐觉的闷了。日晚将归,忽然夏逢若到了轩中,开口便说道:“病是好了?我来过几次,只是不出来。又不干我的事,是红玉托我与你寄个信儿。我对他说去了两三次,只是说有病,不得见他。那娃子一发哭将起来,叫我替他捎了一条汗巾儿。递与你,我就别的没事。”因把袖子内汗巾儿丢与绍闻,说道:“我走罢。”绍闻接了汗巾,一手拉住逢若道:“你休走哩。委实我身子不好了几天。”逢若道:“你不好不不好,对我说做啥哩?我又不是医生。我只把信给贤弟捎到,随你两个怎么罢。”绍闻道:“我如今也想着去,只是不敢去。前日家中好吵闹哩,叫我也没法子。”
  原来夏逢若前日与张绳祖分了绍闻的肥,正好引诱他渐入佳境,不料谭绍闻远扬不至。这张绳祖因与夏逢若商量道:“谭家这宗好钱,不翻身,不撒赖,如何再不来了?”因想起招致绍闻法子,向红玉夺了一条汗巾子,来诓绍闻重寻武陵,是勾引他再来赌的意思。从来开场窝赌之家,必养娼妓,必养打手,必养帮闲。娼妓是赌饵,帮闲是赌线,打手是赌卫。所以膏梁子弟一入其囮,定然弄的个水尽鹅飞。然后照着这个衣钵,也去摆布别人。这张绳祖、夏逢若都是山下路上过来的人,今日生法谭绍闻,正是勾命鬼来寻替死鬼。饶你聪明伶俐,早把一根线,拴在心蒂上,一扯便要顺手牵来的。
  这谭绍闻心中想去,百般打算,只是前日在母亲面前说的过火,又在王中面前承许的斩钉截铁。今日眼中看着汗巾,耳内听个哭字,好生不安。因央夏逢若道:“你是千能百巧的人,替我想个法子。只去这一遭,安慰了红玉,往后我就再不能去了。”逢若看见绍闻着了药儿,因笑道:“这有何难。我先问你,你家那个勾绞星家人王中,在前院里住,是在后院里住呢?”绍闻道:“他在东院里祝他如今也没在家,前日往乡里去了。说得好几天才能回来。”逢若道:“王中在家是一样计策,王中不在家又是一样计策。”因附耳向绍闻唧哝了几句,遂拍手道:“你说如何罢。”绍闻点头道:“却也使得,只是久后必露马脚。”逢若道:“咦!若要不露马脚时,你只好好书房看书,断乎没一点马脚。你心里又想取乐,可管马脚、马蹄子哩。”绍闻道:“也罢。”逢若相别而去。
  绍闻回家,到晚上点灯楼上看书。还没定更天气,只听得后门上拍门大叫。绍闻去问了来人的话,回来到楼上说:“是我隆吉哥得了紧心疼,问咱家寻真橘红,说是我爹在丹徒带来的。”王氏道:“橘红是什么?”绍闻道:“橘红是药。咱家书柜里有,我去寻去。”因向书柜中不知包了点子什么片子,说:“寻着了。”王氏道:“你也跟的看看去,即速与我个回信儿。”绍问道:“街上夜紧,盘查也厉害。我明早去罢。”王氏道:“你快跟的去,明早回来也不妨。”绍闻得了母命,叫德喜儿收拾后门,便从胡同口出来。只见黑影里一个人迎着,悄悄说道:“出来了?”绍闻一看,正是夏逢若。说:“那叫门的人呢?”逢若道:“那是我一百钱觅的,他的事完了,自己走开。”
  二人转至大街往东正走,只见碗口大字一个灯笼,上面写着“正堂”两个字,有四五个人跟着,一位老爷骑着马。绍闻吓了一惊。逢若道:“怕啥哩!”一直往前撞去。只听跟随人役大声喝道:“什么人?”逢若不慌不忙说道:“是取药哩。”
  那老爷在马上即接口道:“拿药来验。”逢若袖中取出一封药,上面还牒着一个方子。从人拿起灯笼,那老爷展方一看,问道:“是你什么人害病?是何病症。”逢若道:“小人母亲害心疼。”
  那老爷微笑了一笑,说道:“医生该死。”将药递于从人转付逢若,又问:“那一个人呢?”逢若道:“是小人兄弟。”那老爷说道:“去罢。”二人走开。
  绍闻道:“你那里有这现成的药?”逢若笑道:“晚上街头走动,说是取药就不犯夜了。这一句子金银花,我已使过三遭了。”绍闻道:“药方儿呢?”逢若笑道:“那是我在姚杏庵铺子里揭的。”绍闻道:“假如没有药时?”逢若大笑道:“那就没法子么?就说是接稳婆。难说做老爷的,去人家家里验女人不成?”
  一路说着,早到了张绳祖家。叫开门进去,又有几个新家儿在那里掷色子。红玉仍旧在旁说笑。看见谭绍闻,又有一段撒娇献媚的话。逢若也溜下场儿去了,回顾绍闻道:“还算咱两个的罢,好捞捞前日咱输的。”绍闻欲续前缘,遂含糊答应了。问道:“东小房有灯么?”张绳祖道:“有灯。”绍闻道:“红玉,咱去东小房里说话。”红玉懒意不想去,其实新有主顾不敢去了。张绳祖道:“去坐坐不妨。”红玉方才跟去。
  说了一会话儿,灯也息却。
  只听得赌场中一人发话道:“好不识趣的狗攮哩!什么王孙公子么?”又听得是张绳祖声音说道:“为我,为我。”又听得夏逢若声音说道:“千万休说一句话,我磕头就是。”又听得歇了色子,到院子里唧唧哝哝一阵,有声高的,有低声的,听不真实。又迟了一会,依旧上场,轰轰烈烈的掷将起来。谭绍闻少年书愚,那晓的就里,只说是赌场争执,后来又说好了,另掷起来。
  到了次日日出时,那些人还在那里喊幺叫六。绍闻到赌场,张绳祖说道:“起来了?好呀,令伙计输了二百八十串。”夏逢若道:“二百八十串值什么!你休心慌,俺伙计们输得起还得起。收拾了不掷罢。”又见一个年幼的后生道:“晦气!晦气!偏偏的还是输了。我明日把这一百三十串钱,就送一百三十两银子。若是再来你这里,就是红玉的汉子。”绳祖笑道:“休生气,日头多似树叶哩。”那后生恨恨而去。别人也陆续起身去了。红玉早已上后宅去讫。单单只落下夏逢若、谭绍闻、张绳祖三个人。张绳祖道:“老夏,你与谭相公这钱,我不去取,你两个自送来罢。”夏逢若道:“四更时我还赢八九十串,临明时一阵儿输下账了。气人!气人!”谭绍闻此时,心中怅怅然莫知所之。逢若道:“咱走罢。明日打算与他送钱就是。我明日把先父做官撇下的八两人参,到铺子里兑了,这半股子账就完了。贤弟,你这一百四十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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