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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经过这几天的观察,骆楚发现,他慕名得见的清容公子果然是一个很不好对付的人。他竟然没法从他嘴里撬出半点消息,不说有关他本人,更别提萧深水或深水山庄。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离开金陵?以他受重视的程度,萧深水会心甘情愿的放人,这很不对劲。除了和骆家庄合作,扩大深水山庄的影响力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骆楚思前想后。脱下外衣,他微微一笑,不管如何,和盛名久负的清容公子共事,还是让他既时刻不安、又期待不已。
仰头望着洒进房间的半窗月光,他脑海里又出现了记忆里红衣少年淡然的笑脸——司筠,你现在应是在回京城的路上了。才不见半月,竟然就开始思念你。思念你那张并不十分俊美的、年华停止的脸。思君思君,当年的司酋,那个弃你而去的父亲,是怀着何等心情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一夜无梦。
洛府的门第并不豪华,却十分的耐人寻味。一进门,就是一条斜长的廊道,廊道的柱上刻着奇怪繁复的图案,山石极巧妙的挡住视线,永远看不到另一面是什么。
一如洛迟其人。
清晗凝神看廊柱上的图案,一股奇异的心惊扩散开——仿佛从图上传来一缕缕柔软而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他觉得身上力气从四肢百骸尽数散去,几乎不能举步。一清心神,他艰难移开视线,额上已经渗出汗珠,那种脱力的感觉却有所缓解。
这种不顾一切攫取心神的力量,竟然和扶月池水不相上下……只是,相比阴柔绵软的扶月池水,多了太多的热烈和霸道。是什么呢?
“清晗?怎么,不舒服吗?”一声问候和眼前突然多了的身影,让清晗从沉思中回过神。
“没什么,可能昨晚没有睡好,不妨事,走吧。”
“真的没事?看你脸色……要不你先回客栈休息,我办完事马上回去。”
看着骆楚一脸的关心神色,他本来想说不,却不料此时,熟悉的隐痛自丹田处传来,令他一震——每月一次的发作,竟然又提前了!他尽量稳住身形,淡淡一笑,却有冷汗从颈侧滑下,“那清晗就先回,让骆少爷见笑了……”
骆楚皱眉,“你不要紧吗?”随即回头看向随行的两人,“十凡,你护送清公子回客栈。”其中青衣人弯腰以礼,便朝清晗走来。
“不,不用了。”清晗仍然微笑,脸却苍白如纸,“多一个人,骆少爷也好办事些。这几步路,清晗还是能走的。”说罢,点点头,转身,向领路的管家告一声劳驾,便径直出了洛府大门。
骆楚欲挽那白色衣袖的手还停在空中,继而百思不解的转身,“十凡,为什么脸色差成这样还要如此逞强呢?真不懂他的心思。”
青衣人一笑,并不答话。反是一旁的赭衣人道:“看他的样子,像是内伤发作的症状。”
清晗刚走出洛府几步,便觉得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身体深处的隐痛使那种脱力感又明显起来——他死死握拳,指甲都陷入手心,额上又沁出一层汗珠,微风吹去汗水带来的凉意使他又有了一丝力气,扶着墙根继续往前走去。
走出洛府直视可见的范围,他咬牙拖着到处叫嚣疼痛的身子,艰难的回到客栈,才觉出手上一阵刺痛。摊开手掌,左手心是他指甲留下的道道血痕,右手掌外竟是一大片红色的灼痕,触目惊心。
是那道墙。洛府的那道墙,上面有什么?每月里有一天,为了压制内伤,他的丹田里会满溢扶月池水给的阴冷之力,这种霸道的力量竟然能和这股阴冷势不两立,不相上下,到底是什么?
这种纯净热烈的力量……心下一惊——火琉璃!
千幽山的扶月池,戈壁的火琉璃,同为名物,各守阴阳。如今,火琉璃怎么会出现在湖州洛府?各种念头纷杂涌入,清晗只觉筋脉里那股疼痛伴随着忽热忽冷,几乎想把他揉碎。然而,此刻不是在十二钗那日能随便晕过去那么简单的。他拿出随身的药包,拣出几味嚼碎服下,待那股阴冷的力量平静下来,才闭目压制蔓延的疼痛。
洛府后花园一处幽静的院落,忽然响起一声短暂的惊呼。
“公子——”午时不敢置信的把手从苏钰腕上收回来,“公子……你的病,好得多了!虽然脉象没那么强健,但是比以前好太多了!”
苏钰放下衣袖,定定的看着午时,眼光流转,半晌无话。他还在掂量。掂量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可信度。
他不是一个不敢托付的人。只是这次,经历了一次破灭的他,已经不能轻易相信。尤其是往日总是跟在他身后的这个女孩。事关苏家存亡和弟弟的生死,他的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
午时被看得讪讪的,脸蛋微红转过身,“公子,知道你过得好,没被姓洛的欺负,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苏钰迟疑了一会,道:“不,我过得并不好。”
午时惊讶的转过头。
苏钰眼睛一避不避的看着她,“我宁愿每日带病残喘,只要还能看到去年今日的二弟和午时。”
午时一怔。继而神色一暗。苏钰一一看在眼里,心中一空。果然,这个女孩子,曾经还是背弃了他,选择了她的师父,那个清容如玉、不择手段的男子。
“午时,你冰雪聪明,我今日只问你一句,你还当不当我是往日的公子?”
看着往日温煦的脸上严肃的神色,午时心中一凛。“公子,不管世事如何,公子面前的午时永远不变。”
苏钰看着那双同样坚定不避的眼睛,心中一软,毕竟还有一些感情,是真正存在过的吧“好。”他站起身,“你还能最后一次代替我,做一件非做不可的事么?”
“公子请说。”午时望着苏钰的脸,丝毫没有犹豫。
苏钰长久的凝视她,目光里的哀伤若有形质,“带我去找我二弟,苏钰只求能得此。”
午时愣住,继而垂下头沉默。“……不,我不能。公子,你的身体经不起长途颠簸。”
“午时,”苏钰苦笑,“傻孩子……你要我死也不能瞑目么。”
午时忽的抱住眼前削瘦的身躯,埋首在那片暗淡的绿色里。闷闷的声音透过苏钰的胸膛传出:“公子,我答应你。但是我要一直在你身边,从今以后我哪儿都不去了。”
你不会死的,公子,我不会让你死。
夜晚的风温良如水,把白日阴沉天日带来的不快一扫而空。万里苍穹上,透过云层弱弱闪烁的几颗星辰,似乎预示着某种隐秘希望的到来。
夜幕下的水面淡淡如烟,映出几处楼阁灯火,近水的草丛里,不知名的水鸟和昆虫低低叫几声,暗中一片早春的韵动。
“你的伤,没事吧?”
清晗看骆楚一脸的关心,道:“没事,老毛病了,吃药以后好多了。”
骆楚仍是不放心地看他的脸:“你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清晗果断拒绝:“我就是大夫,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洛府的事情办妥了么?没能参观洛迟的府上,实在是错过了一个治心养性的好机会。”
“不错,洛府里的空气,和别处的也不太一样。”见清晗显然不想再谈论他的伤势,骆楚笑笑,看着身后榻上一身莹然的白玉公子,言语恳切:“洛当家的儒雅中不失豪爽,是骆楚的合作对象里能举足轻重之人。”
“哦?”清晗抬起眼眸,“我没有料到你对洛迟的评价如此之高。”
骆楚微微偏头,“为什么这么说?”
刚压下体内耸动的寒气,更衣沐浴,清晗的颊边贴着几络湿发,意态慵懒。语气是少见的赞赏。“洛迟是个异数,能真正接近他的胸襟气度之人,少之又少,自然能真心夸赞他的人,也少之又少。”
骆楚看着榻上懒洋洋的人,心底复杂。今日在洛府,除了购置货物事项,洛迟问起清晗,眼里也是倾慕之色,只道不得见实在遗憾,遂约定明日在城内最大的酒楼同聚,顺便给他们饯行。清容公子,你的魅力,难道远远不止这副清雅面容,玲珑心窍么?
“对了,”清晗漫不经心的抬眸,“不知骆少爷听闻过火琉璃没有?”
骆楚微微一笑,“炼制火琉璃的西陵先生,是我骆家庄的贵客,怎会不知。”
清晗微微动容,骆楚在说这些的时候,目光真挚,丝毫无遮掩之意。这人,相识才不久,竟然对自己如此坦诚。“是吗?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