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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昨夜刑堂牢房里的景象,萧初阳割袍断义的景象,卓起扬拂袖而去的景象……全部眼
前闪动跳跃着,如过马灯似的来回游晃着,种种景象全部重叠在一起。
视线茫然的在四周的惨白色调上逡巡一圈,又落在那具棺木上。
聂长老走了,教主在她的灵前站了一夜。
雪儿躺在棺木里的时候,萧初阳定然也是伤心欲绝罢?
自己呢?
如果某天,当自己安静的躺在某个黑漆棺木中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站在棺木前,为了他伤心落
泪?
肩膀的又开始痛了。他侧头看了看,大概是刚才撑住身体的时候太过用力了,粗粗包扎的伤口
又渗出血来。
伸指点住几处穴道护住心脉,秋无意缓慢的扶着棺木坐下。
眼睛干涩的厉害。他斜斜靠坐在身旁的柱子上,索性闭了眼,将眼前的烦恼驱逐出去,什么也
不看,什么也不想。
朦朦胧胧间,眼前似乎闪现出模糊的片段来。那是个总是很忙碌的那个高挑的少年身影,被缠
的烦了,就会闪身没了踪影,留下自己在原地哭个不停。然后聂长老对了,很小的时候,
似乎是叫她心姨的…就会出现,笑着抱起他到处找那个人。再然后,他就会像突然消失那样突
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一边冷着脸骂他麻烦,一边笨拙的去抹他的眼泪,再将各种小玩意儿塞给
他。
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从他手里接过的冰糖葫芦,那甜甜的滋味。
秋无意抱着膝盖斜倚在柱子上,面容上不知不觉的浮起了微笑。
对了,还有那个树林后面的小山洞,有次躲在里面捉迷藏,迷失在里面两天两夜出不来,后来
被满身泥泞的他找到,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叫他的?
卓大哥……卓大哥……
带着隐约的笑容,嘴角微微的翘起了。
卓起扬饱含着怒气的阴霾眼神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拂袖而去的景象浮现在脑海中!
秋无意身体猛的一颤,倏然睁开了眼睛。
卓大哥!
昨夜的声音似乎又响起了,“听心姨一句,凡事依着教主点儿,有什么心思想法跟他多说说,
不要什么都闷在心里”……
心姨已经不在了。不能……不能再失去他了!!
秋无意霍然站起来打开大门,闪身冲了出去。
见他。一定要见到他!
临去前的淡淡一瞥似乎就在眼前,巨大的阴影笼在心头,心里如火烧。
轻功发挥到极致,衣袂飘过视野时,秋无意已经飞掠入修竹院。几个影卫阻拦不及,相顾脸色
大变!
屈墨咬咬牙,紧跟着那月白色的身影后面冲了进去。
飞身急掠,重重亭台楼阁在眼前闪过,穿过回廊内堂,秋无意掌心吐劲,内力震开紧闭的房门
,
“卓大哥,我~~”
一声低低的呻吟声从房间里传出来,隐约的传入耳际。
似曾相识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放下的青色床帐,并排放着的两双鞋,还有薄薄的纱帐遮不住的……两个纠缠的人影。
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看清了床帐里的人影,秋无意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身体摇晃着撑在门
框上,勉强站住身子。
床上的人影猛的分开。隔着一层轻纱帐,秋无意仍然可以分明的看到那道目光向他的方向看过
来,熟悉的低沉嗓音带了几丝惊讶语气,“无意! ”
脸上再无血色,秋无意的神色、语气却都平静的很,“属下告退。” 轻轻的带上门,慢慢几步
走开。
身后衣袂声响起,急匆匆赶上来的黑衣少年是屈墨。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上,此刻居然满是
焦急神色,
“秋左使,听我说,教主他和陆右使今天是……”
“屈墨! ”
卓起扬披着外衣出现在门口,冷然出声打断了屈墨的话。
秋无意怔怔的盯着他。他的神色,依然傲如远山。
怔忡的视线转向身后…半掩的房门里,现出另一个衣衫不整的人。
“够了。“秋无意轻声道,“屈墨,你是不用再说了。”
怪不得陆浅羽在教内如此张扬。
怪不得陆浅羽处处行事针对他。
怪不得陆浅羽屡次三番在他面前示威挑衅。
怪不得……
秋无意闭了闭眼睛。原以为他不过是少年的意气之争,却原来是在…
争宠??
他轻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连身体都站不住了,靠在柱子上直笑到嘶声。
以男子的身躯,甘心为另一个男子拥抱,时时刻刻心里念着,想着,纵然这段惊世骇俗的感情
不容于他人,却只希望能和他常伴常栖。
现在想来,这又算什么?在他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当真是笑话!
眼前人影重重,一道道或惊奇或不安或探究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注视着这里,窥探着原
因。
秋无意蓦然收了笑容,视线如冰扫过周围。
被他的眼神扫到的人仿佛被冰刀割到一般,立时噤若寒蝉。
众多的视线注视中,他站直了身体,神色漠然的往外走去,越走越快,走到最后,已经全力狂
奔。
寒风如割,发梢被呼啸的风势刮到后面,周围层层树木飞快的后退。起纵间,大片大片的荒野
足尖一点而过。
不知道到了哪里,也不在乎到了哪里。身上淤积了太多的莫名情绪,若不像这样拔足狂奔,不
知道自己的身体会不会从里面爆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视野所及已经再无人烟,荒野的茅草长得直有人高,一眼望去遍野枯黄。
前方是一条壕沟,新近扒开的深黄色泥土一堆一堆的裸露在外面。堆成的凸起上插着无数歪斜
的木牌,上面写着众多或认识或陌生的姓名。原来竟到了乱葬岗了。
留意望去,不远处有几堆高叠的土堆颜色尚新,显然是最近新近挖开的。
秋无意神色一动,慢下了脚步,几步走上前去,仔细辨识着木牌上的名字。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滑过眼底,猛然,他顿住了脚步。与其它土堆隔开一禹的地方,孤零零的竖
着一个木牌,上面写了寥寥五个字
“燕孤鸿之墓。”
字迹潦草,可能是匆忙写就的,依稀是戚莫聪的笔迹。
原来他果真是葬在这里。
秋无意望着木牌上的字迹苦笑了。地下的这个人,穷其一生想要抹去前半生的痕迹,偏偏死去
之后,还是被冠上了他视为毕生遗憾的标记。
一入江湖,便是江湖。纠葛一生,终老于江湖。
想要放下以前的经历,过完全不同的生活,终究是不可能么?
他苦笑着慢慢坐下来,手指轻抚着木牌,低声道,“楚狂兄,荒唐,当真是荒唐啊~~”
回首望去,这些天来的重重场景错乱的在眼前飞速闪过,似梦,似幻,似假,似真。
“酒……酒呢~~~” 秋无意茫然若失的坐了一阵,突然站起来,嘴里喃喃念着,摇摇晃晃的向
远处走去。
※※※※※※※※※※
苍山上的小酒店,从掌柜,伙计,客人,都是苍流教的弟子。护法左使要把所有人赶出去,谁
又敢说半个不字?
本来热热闹闹的酒店,瞬时间只剩下秋无意一个人。
伏案桌前,执杯在手。一杯接一杯,近乎麻木的喝着。
明明是上好的美酒,不知为了什么,喝进嘴里,却是苦的。这酒,终究少了点什么。
到底少了什么?
心念电转,略略思忖间,他忽然明白了…只身饮酒,无友朋相伴,难怪这酒喝得无味!
秋无意对自己笑了笑,喃喃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太白有言于此,我今日不妨也来
个舞剑邀月出,大家共醉一场罢! ”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折树枝为剑,长身而起!
夜空中浓云重重,月晕如血,月色时现时隐。
身影朦胧如雾,周身三丈之内,剑气纵横。
兴之所至,剑招随手拈来,自然而然的挥出练得最熟的招式,他舞的竟是弃置已久的萧家七绝
之一,九洄剑法!
心不静,气不平,九洄剑法使得毫无章法,他却不管不顾,一切只遂心意,如银蛇狂舞。
连日来的种种气闷郁积在心头,不知不觉中,心随意动,内力自树枝末梢激荡而出,竟在墙上
书下四行狂草来,字字笔划入木三分!
“ 暗夜茫茫,
血月如殇。
挥手兹去,
我心何伤! ”
退了几步,歪着头对着墙上的几行龙飞凤舞的大字看了一阵,秋无意扔了剑,歪歪斜斜的跌回
桌前,将酒壶里的残酒尽数倒进嘴里,笑了几声,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心何伤……我心何
伤……” 笑声不知不觉变成了苦笑。
他摇摇晃晃的坐回去,举起酒壶晃了晃,空了。随手从地上又拎起一坛酒来,拍开封泥就对着
口灌下去…
视野里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