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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限地接近天空,如鸟儿一样自由地飞翔,飞过了宫墙,飞过了大青山,飞过了臧河,一直飞
到臧都高高的护城墙上,停在了小小少年的肩头。
后来,他便喜欢上了这种躺在高处睡觉的感觉。
季白终究不是神仙,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就在他睡着的这个时候,通往清凉殿的宫道上,正有一
个人前呼后拥,威风凛凛地走来!
蒙戎会想起季白,纯粹是因为原六阳的一封密奏。在密奏中,原六阳详细地汇报了北方诸王近年
动向以及未来可能的变数,末了却又轻描淡写地附了一句:臧之君应该已经病故了吧?
蒙戎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什么臧之君便是丹朱的弟弟,被他软禁在宫中的哪间废殿。于是
招来宫中的管事,询问了半天,竟然没一个人能够说出季白如今是死是活。最后好容易有一位想
了起来:“是清凉殿里关的那个疯子吧?”
既然是丹朱的弟弟,那么也该是个美人。这么一想,蒙戎便微微地生出了一些兴趣。他可从来没
认真想过,就算是丹朱在冷宫里关三年,恐怕也早不成人形了。而远在万里之外的原六阳,如果
知道自己原意是想提醒蒙戎尽快除去枕边隐患的一句话,竟然会生出这种意想不到的效果,大概
也要气得跳脚吧。
然而世事不多是如此么?偶然的一个眼神,瞬间的心血来潮,往往便是决胜机关的所在,一步之
内天翻地覆,也不过是因为小小的一块石子而已。可叹原六阳机关算尽,却也有算失手的时候。
12
清凉殿外还是有人在守着的,正是那天天给季白送饭却从不敢进去的年青宫奴。宫中的宦人虽都
是奴隶,可是也分了三六九等,象这种看守冷宫的是最不得好的一等。关在冷宫里的人,不是失
宠就是犯了大事,一辈子都休想出头。宫里当差,讲的是“依靠”两个字,守冷宫却又有谁可以
依靠?别说依靠,好多人在这里当几十年的差,连大王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因为有哪个大王会
放着三宫六院不要,跑到这里来吹风的?所以蒙戎一行人到的时候,守门的人却还蹶着屁股,趴
在地上找叫蝈蝈。
跟在蒙戎身后的管事太监又气又急,过去对着那年青宫奴的屁股就是一脚:“李和,你找死啊,
竟然这样迎驾!”
那李和突然被人一踹,整个人便栽进了草丛里,呛了一嘴的泥,也没听清楚管事太监说的是什么
。他本就是因为脾气太牛得罪了上头才摊上这份差的,此刻不明不白挨了一脚,腾地一下跳起来
就骂:“哪个孙子在背后踢你爷爷?”
转脸儿看清楚了,吓得扑嗵跪下了:“大大大……大王……饶饶……命……”
蒙戎没理他,背着手打量清凉殿的门:“这里面关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小的不知道。”李和咽了口唾沫:“听说是个疯子。”
“他怎么个疯法?”
“这……小的也不清楚。只是晚上的时候常听里面有响动,好象是在唱歌,有时候也笑,怪疹人
的。”
“把锁打开,本王要进去瞧瞧。”
李和看了眼管事太监,有些犹豫。蒙戎脸色一沉:“难道本王是被疯子就能吓到的人吗?开门!
”
门一打开,蒙戎首先就进去了。后面的一群人自然不敢待慢,连忙也跟了进去。
蒙戎站在梧桐树下,环顾院里的狼藉景象,皱着眉刚问了声:“人呢?”便听得头上风响。蒙
戎动作很快,脚下微闪,眼睛已经瞥到一团灰影从树上跌了下来。他自然而然地就伸出手去,刚
巧接了个满怀。
蒙戎全身肌肉霎时绷紧,真气流转护住要害,立刻就准备把季白给抛出去。
“唔~~”
季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危险处境,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又被人接住,这么大的动静居
然没能把他惊醒。反而手臂自动地缠上蒙戎健壮的胳膊,当成原先安身的树枝紧紧抱住,还象小
猫一样在蒙戎胸前拱了两拱,把身体调整到最舒适的状态继续他的酣眠。
有趣的小东西。
蒙戎收住力道,俯看着季白的目光有了一丝兴味。
但是跟在他后面的武士宦奴可看不见他脸上的风云变幻,只瞧着他一头又浓又黑的头发无风自动
,一根根都象要站起来咆哮一般——全王宫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们脾气暴劣的大王发怒的先兆。
“臣等护驾不力,还请大王治罪。”
众人吓得腿软,霎时间扑嗵扑嗵堵在清凉殿门口跪了一地,人人都是一头的冷汗。
身为大王身边的近侍,大王的安全他们人人有责。这刚跨进殿门,就掉一个人下来,如果是刺客
怎么办?纵然不是刺客,这宫里谁不知道清凉殿里关的是个疯子?若他狂性大发,伤了大王,自
己这一干人等死上七回八回也不够看。
“好了,都给我在外面等着,乱哄哄的烦死了!”蒙戎不耐地大喝一声,丢下后面彼此大眼瞪小
眼的一群人,大步跨过了草长掩径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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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上台阶,破烂的两扇门扉挡不住他的一脚。季白如果醒着,定要大大地叹气,这下连勉强可以
挡风的也没有了,算是彻底清凉。
这小东西三年来住的居然就是这样的地方?蒙戎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王宫的猪圈大概都比这里干
净得多。嫌恶地啧了一声,他迈开长腿走向唯一看着还比较顺眼的角落——堆着完全看不出本来
颜色的薄被的木榻。
这张木榻本来就不宽,蒙戎身形伟岸,又抱着季白,两个人顿时挤了个满满当当,连多的一丝缝
隙也没有了。
拨开季白前额过长的流海,蒙戎细细审视着少年的脸。
在这张脸上,他完全找不到一丝和丹朱相似的精致绝艳,甚至可以说,身为天下第一美人丹朱的
嫡亲弟弟,这个少年却连蒙戎后宫里姿色最平庸的妃姬也比不上。
按理说,专程来看美人的蒙戎应该很失望才对,可是他却并没有感觉到。躺在蒙戎怀抱里的季白
,嘴角微微地带着一点笑,那一份纯真宁静,让蒙戎看了竟然把眉心都不自觉地跟着舒展开来,
整个人的表情也变柔和了许多。
今天的阳光,好温暖啊。
季白模模糊糊地想,就连平常抱着有些凉的树枝都被晒得热热的,好象也有了体温。嗯……不止
是有体温,而且还光滑柔软了很多,没有平时那么粗糙硌人。他满意地咕噜了一声,又往里面挪
了挪。
“扑嗵——,扑嗵——”
什么声音在冲击他的耳膜?是鼓声么?不对,鼓声比这个大多了;是有人在舂米么?也不对,舂
米的声音没这么沉稳、坚实……那么是人的心跳了…………
季白忽然清醒,怎么会是心跳的声音?是谁?是谁?
他慢慢地睁开眼,呆呆地对上蒙戎淡蓝的双瞳。
好清澈的目光,纯净、无邪,就好象他七八岁时常去的那条小溪,明彻得见底。
满朝文武,三宫六院,没有一个人能有这孩子一样透明的眼神!
蒙戎的手情不自禁地就揉了揉季白的头发,用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宠溺的语气问道:“你醒了
?”
好象他抱着他,看他在他怀里睡觉,这些,是每天都有做的,再平平常常不过的事一样。
自己是在做梦么?多么奇怪的梦啊,竟然梦到蒙戎抱着他,还是在这清凉殿里!
大概是今天风太大,吹得身上发寒,所以连做梦都想有个温暖的依靠吧。但是……怎么会是蒙戎
呢?女君、丹朱、渚夫人,哪怕是原六阳也比蒙戎更合理吧?
季白单手撑在蒙戎的胸前,手掌下是男子厚实的肌肉,和透过衣衫也能感觉到的暖热体温。如果
说是梦,这未免也太真实了。
季白怔忡地望着蒙戎,张开嘴,无比认真地问出一句:
“你是我哥哥吗?”
蓝色的眸子象天空一样深隧,这个有着野兽般华丽美貌的青年其实也有一双率性的眼睛。他高兴
时,明朗得如晴空万里,阳光灿烂;他发起怒来,又仿佛有乌云罩顶,闪电雷鸣。他若不想让人
看出他的心思,那么就算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无法读懂祢国年青君王的眼神。
“不,我不是你哥哥。你要称呼我‘大王’。”
蒙戎轻轻抚摸着季白的头发——三年不曾剪,它已经长得快到少年的腰下了——他的手指仿若不
经意地停在季白纤细的颈椎后面:
“小东西,你还记得你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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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啊。哥哥他很高,长得好好看。”季白合上眼,笑得天真而可爱:“哥哥最疼阿白,谁要
是欺负阿白,哥哥就会把他打跑。哥哥给阿白带了好多好吃的来,还教阿白唱歌,我唱给你听好
不好?我都有会哦——”
他的身体在蒙戎怀里摇摆,细细的声音哼着谁也听不清歌词的曲子,他脸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