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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纳闷,自从上次宝宝大病一场,罗萍看孩子看得很紧,像这样把宝宝丢在家,让另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照顾,她怎么能放心得下?
一天没回家,宝宝粘着我不放,咿咿呀呀地说着她自己发明的话,我只好单手抱着她,一边跟她“聊天”一边翻冰箱,想找点吃的。
妻这时回来了,进门时,有点疲惫的样子。
“回来了?”我微笑着说,“昨晚加了一夜班,今天我有半天假。”
“嗯,好,我马上做饭。”妻换了家居衣服出来,脸上的笑显然有点勉强。
饭后,我正要收拾碗筷,妻拦住了:
“你和宝宝在房间多玩一会,就哄她睡午觉吧,昨晚她就吵着要爸爸,八点哄到十点才睡着。”
距离近,我注意到妻眼睛微红,心里有点忐忑:
莫非她知道了昨晚的事?
想了想,轻轻拥着妻的肩,我温言问道: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妻的动作停了一下,低着头回答:
“一会再说吧,你先去哄宝宝。”
我和宝宝在大呼小叫地比赛堆积木时,妻静静走进来,略有点出神地坐在旁边,看着我们父女俩游戏,不时给孩子擦擦汗、拉拉衣服。
我挪了一下身体,坐到她身边:
“心情不好?还是遇见什么事了?”
“……”
“别闷在心里,我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你要是对我都不能说,那你还能跟谁说呢?”
妻眼睛一红就垂下头去:
“涛,我……我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怎么会呢?”我笑着拍拍她的背。
“我想,你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妻子,”妻声音闷闷的,“你也说我们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我如果不能为你分担压力,那还有谁能呢?”
“不会不会,我是男人,应该照顾家庭,”我压制着心里的酸楚,把妻的身体搂进怀里,尽量以稳定的声音说,“家里的环境现在肯定比以前困难一点,但是你在家也别胡思乱想,我每个月在常扬公司还领着工资对吧,常家姐弟对我们很帮忙的,我并不是一个人在撑,现在我和常扬正在做个大项目,快的话,年底就能成了,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可是……昨天已经有人上门来追债了……”妻从我怀里挣脱,抬起头看着我,微微咬牙,“涛,今天我出去,把所有的首饰都抵押了。”
“什么?”我是真吃了一惊,“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有人来找你,他们说是原来我们公司的一家供货商,态度还算客气,让我看了单据……货金之外还有延期利息,希望我们一周内还清。后来,后来我自己在屋里翻了你的东西,对不起……”妻声音小小的。
“原来,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公司破产后家里欠了那么多的债,你都自己挺着,一直瞒着我……车子,你说是借给朋友了,其实是已经卖了对吧……房子,也抵押了,对吧……每个月你拿工资回来,我还花得心安理得,还真的以为没事了……”
我默然,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也想装着不知道,别给你再增加压力,甚至想去找点钱来帮你先还上一个窟窿也好……”说到后来,妻已接近哽咽。
我叹了口气:
“所以我一直没告诉你,是不希望你也承受这些压力,你明白吗?”
宝宝笑嘻嘻地举着块红三角,放到垒得高高的积木堆上,“哗啦”一声,积木散了一地。
我抱起孩子,狠狠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笑着对妻说:
“别担心,这事我会处理,先哄宝宝睡午觉吧。”
“今天我筹的钱……”
“先放在你那里,我有需要的时候会问你的,”我温柔地说,“谢谢,在我眼里,你是个好妻子。”
哄宝宝睡觉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小东西不过一岁多点,“恋物情结”已经很严重,睡觉时床头床尾一定要堆满她的爱物:兔头软枕、小熊娃娃、大布书、小手绢、花毛巾,一个也不能少。等大人把她要东西收集齐了,她一头扑进这堆软呼呼的“宝藏”去,快乐地在里面扭动,发出满足的笑声。
妻有时还不太愿意惯着她这个睡觉的习惯,我则喜欢看宝宝脸蛋上露出的那种满足表情。
把宝宝哄睡后,看妻坐在床边,轻抚着孩子的小脑门,我心里不知不觉浮上一点怅然。
孩子世界的幸福感是如此巨大又单纯,只要能为她做到的,别说是几件东西,就是再难的事,作为一个父亲,我都会尽自己全力以赴。
宝宝小嘴动了动,小胖手里紧紧捏着她专用的小手绢,睡得正香。
18(上)
常扬出院后,老爷子随即急召他会面。
得到消息,常扬第一反应是找我商议,并希望我陪同他去见老爷子。
略为考虑之后,我拒绝了。
将心比心,如果我这样一个外人对杨氏企业内部事务介入太深,相信老爷子不会毫无介蒂。伍健曾经说过的猜测,虽然七分假也有三分真,我可以在背后为他出谋献策,但是谋臣切忌盖主。
尽管问心无愧,但我们也不能授人以柄。
“你不在身边,有点不习惯……”常扬承认我说的有理,但表情还是垮了下来。
我只好笑笑轻拍他的背:
“你必须习惯,以后,你有更多需要面对的场面,是我不可能一一伴随的。而且,在离开我的情况下也应付自如,才能证明你真正可以独当一面。”
看这小子摆出郁闷的一张臭脸,我忍不住逗他:
“还是……你怕?”
“靠,我怎么会怕!”
小子眼一翻,披上外衣出门。
趁这个空档,我联系上罗萍所说的供货商,原来,他们是来上海开会的,并藉此机会专门登门拜访我——也许是担心我为“躲债”避而不见,才没有预先知会。
我直接找上门去,倒令他们有点意外。
好说歹说,争取到一个月的延期。
对方还软中带硬地表示,全是由于过去合作时我的信誉一直不错,才愿意再次相信我,但目前他们的环境也不太景气,实在不能拖得太久了,否则就只能通过法律手段强制执行。
但是我所能凑到的款项不到需付金额的一半。妻虽然也帮忙筹了点钱,但老实说,她本不是奢华的人,往年并没买下多少贵重物品,加上首饰这东西,典当时的价格和购买时的价格,当然不能同日而语。
我再一次尝到困兽的滋味。
而常扬似乎正忙于和老爷子接触,每天越来越早出晚归。也许是我掩饰得好,也许是这小子心思全在公事上,除了不时地向我“汇报”进展,或者偶尔请教一些经验上的东西,并没注意到我的异常。
终于选了一天下班后,我等其他员工们都离开了,常扬才回到公司,脸色仿佛不太好看,一回来就径直走进了办公室,砰地关上门。
我犹豫了一下,才走到常扬办公室门前,深呼吸。
开场白我早已想好:
“和老爷子谈得怎样?今晚一起吃饭吧。”
轻轻敲门。
听到常扬在里面问:
“是谁?”
“我,林涛。”
里面没有马上反应。
静静等了几秒,我几乎又立刻后悔。
不禁暗骂自己,这是怎么了,婆婆妈妈反反复复,以我和常扬的关系,何至于这么紧张?
求亲告友的耻辱已在半年前破产时尝尽了,本也以为自己已经无所谓什么自尊心,在遇见常扬之前,为了筹钱连卖身的念头都实实在在地考虑过。但今时今日,一想到要面对常扬,拉下脸皮说出求助的话,我竟然迟迟开不了口。
幸好,门在这时开了,及时终止我的胡思乱想。
常扬手上搭着外衣走出来,很自然地揽住我肩膀,一边走一边说:
“原来你还在公司,正好。向罗萍请个假吧,今晚我们一起吃饭,有事要和你商量。”
我看他一眼,把原来准备的话都咽了回去。
“想到哪里吃?”等电梯时,我问常扬。
“刚才已经叫人去安排了,我想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常扬罕有地眉头紧皱,仿佛有什么心事。
走出中信大楼,一辆车子开过来,司机是贴身保护常扬的“兄弟”之一。
“常哥,你要的包厢找好了,老板是熟人,保证安全、安静。”
“好,兄弟,谢了。”常扬语气平平地回答,没有笑容的他顿时显出和年龄不符的凝重,自有一股威严,车子里的气氛沉沉的,竟然使我有点压迫感。
司机一笑,车子飞也似地开出。
包厢里饭菜齐备,但是我俩都没动筷子。
常扬把身体瘫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