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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护送的六十人有些怪。
说不出哪里怪,总之和一般兵卒感觉不同。就算严格挑选过,也不该是这样。
因为此番不出乾,不走僻路,所以他们俱只着护胸锁子甲,戴轻盔,之外便是卒服。
咬口饼夹肉干,慢慢咀嚼,慢慢想。
其一,习云他们很放心的样子,好像四个集体去解手了。平时即使宫中,他们也不会如此松懈的。
其二,他们聊的天很古怪。内力的缘故,这个距离,他们声音轻轻,倒也还能听清楚。
“我在去年的正月十四。”
“前年九月七。诶,你?”
“去年三月十三。”
“今年正月二十五。你呢?”
……
……
我抬头看看天,埋头咬一口东西,他们接龙一般,一个个聊过去,我实在听得腻了。
在交流生日似的。
可生日不该带年份,哪有一辈子过一次的。
穆炎看看我手里少下去了的东西,递过个水袋来,人慢慢松下来,朝后倚到树干上,专心吃他自己的。
我淡淡笑笑。
天很蓝云很白路很长草很绿。
随从们很古怪,就不计较了。
一百零六
歇完起身,上马行路,腰侧一个东西微微硌到。
一摸,是随身的钢匕。
心里灵光一闪,我转头问旁边的穆炎,“你是不是有东西扔在我府里?”
“嗯?”穆炎正预备翻身上马,闻言一脚踩在镫上停了下来,想了会,抬头道,“没有落。”
“以前借我用过的匕首呢?”
匕字一出,穆炎眼里惶恐绝望了一瞬,而后皆数被压下去,答,“断了。”
他这般的神色我还从没有见过,所以改了话题催了催他,“上马罢,他们都预备好出发了。”
走了两三里,我重新开口,“穆炎。”
“在。”他还是全身戒备。
“哪里断的,什么时候断的,怎么断的,断了的去了哪了。”我侧头看他,“我要真话。”
穆炎刹那间脸色灰白,微动了动唇,吐不出音来。
“说不了的话眼下不说就不说罢。”只是眼下不说而已,“说来,这次老将军派的人是不是都和你同样出身?”
“是。”神色缓了一点,声音里还有些不稳,“将军在麾下各处抽调的。将军说,这般,不用兴师动众比武竞技,更不用担心有人心怀不轨,或者给先生添扰。”
“你是仲校,所以叫你带?”
“是。六十人多少都有些军功,将军的意思,顺便还有劳先生教化一番。”
“……”好会算计的胥老将军,“我先前觉得,习云他们特别偏袒你。什么事都会护着你,原来是因为……”死士之间的认同感,同一种深入骨髓的经历的人之间的认同,“能一眼看出来?”
“是,不同。”
“怪不得。别老是是是。”我对这个字过敏已久,“那,他们刚才聊的是把废铁扔到我府里的日子了?”
穆炎张张口,然后想起刚刚一句,闭唇,点了下头。
“穆炎……”
“怎么?”
“我府里专门拨来放匕首的仓库快满了……”
“……”
“穆炎……”
“嗯?”
“要不用它们熔个东西,你说好不好?”
“好。”
“上面多少得写点什么。写什么好?”
“……”穆炎颇感为难,想了半天回道,“祭匕之礼,各家多有文称颂……”
我摇摇头,那番装神弄鬼,再几十年或者几百年,迟早会被有心人发觉,自己明知其中玄妙,加上身为先生颂先生,实在恶心,“要不……再等几年,至半夜不再零散有人投匕门前时,铸个碑,上面就刻……”
刻什么好?
“莫扰,什么都好。”
“……”难得穆炎会安慰人,照旧剽窃一番,而后朝他献宝,“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不留身与名。如何?”
“十步杀一人……”穆炎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嗯。”
“千里不留行……”穆炎侧头看看我,看看前面延伸的长路。
“嗯。”
“事了拂衣去,不留身与名。”
“嗯。”
“无贬,甚至暗含褒意。”穆炎微微仰面,稍稍合目,迎风缓缓吸了口气,慢慢接着吐出余下的,“心怀天下,祭匕问日,然……为何能无半分憎怕?”
“为何憎怕?”我诧异地看了眼穆炎。
都曾经把其中一个剥干净吃干净过了,我什么时候犯过恶心了?又为什么要怕?
××× ×××
近晚入镇休憩,皆如一般行人一样,投宿客栈。还好镇子不小,客栈够大了。就是店家难免为马厩过小操心了一番。
穆炎倒是说了,随行有带军帐。最简单的那种。
嗯……哪里山水风景好来着,顺路野营去。
公文消息传到,一一看过。大半纯粹事办成后禀告的好消息,剩下便是讨问指点的。
当初首兴水利的同时点训拔擢各司人手,虽说累得半死,却真是无比英明。
“先生。”
“何事?”穆炎好像一碰到公事就会唤这个。
“禀先生,随行一十一位蔡朝旧臣已有兵卒带到,如何安排?”
“让他们跟在我们后面看风景,车马随意,宿食如无健康上的特殊需要,一律同办。”我不由微笑,拖着尾巴肯定好玩,眼下还不到理他们的时候,“我们走得不快,老栋梁们吃不了什么灰尘。”
“是,先生。”
翻过一页学子游记里的野趣杂文,眼角瞄到他还在门口,于是转头问,“怎么了?”
“先生,诸事已毕?”
“公文已回,不必避嫌,进来坐吧。”
再看了一页半,把那篇讲游学所见所感的看完。那年轻人考虑了半天家中有兄弟有姊妹,好不容易放下心来,叹着此生不孝大罪大罪之类,狠下心割了右侧鬓发入关,摸着短短一撮发哭丧着脸,而后到处看得目瞪口呆的样子,真正好笑。
他若写了家书,尽可以托付司交,或者等乾将他家乡纳入版图就好。乾军向来不屠平民,若无意外,尽孝不成问题。
于是端茶抿了口,摇摇头,翻下一篇。
却发现穆炎在桌子旁边枯坐。
“怎么了?”留签,合书,问他。
“穆炎打搅。”穆炎摇摇头,从旁边一叠里抽了一本,“借一册书看,无甚事。”
“哦。”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怪不得我,“穆炎。”
“嗯?”
“你瞒了我很多事罢。”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穆炎猛然弹起身,呐呐,而后退开桌边一步,重重直直跪了。
“我知道了的那些不必再提。”暗自叹口气,我蹲到他面前,“其余的,还请穆炎一一解惑。”
“……我……”穆炎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
疮总是要开口才能出脓的。
起身找了两个垫子,跪坐到他面前,把另一个递给他,“穆炎好像特别喜欢席地而坐。”
他一时半会说不完,我也就一时半会起不来,我可不想膝盖疼。
一百零七
“先生可有不适?亦或饭食不合心意?”青杨看我早饭吃得没精没神,担心道。
“膳物皆甚好。”自然和府里不一样,但是又哪里不好了,一天两顿的馊馒头臭咸菜我还不是照过,“昨夜一时放纵,贪看乡野杂闻,未得好眠,报应报应。”
近旁一桌子的蔡臣里,不知谁偷偷轻轻哼了一声不务正业之类,中气不足。
倒也没有人接口,想来文臣们自己也是看的,武将则常听粗荤笑话,大概有些自觉。
我吩咐过言论无过辱之处便随他们说什么,所以前死士们没有反应,我自然也懒得理他们。
用毕,稍坐,结帐出门,继续行路。
店家送出来,略略不舍,一边倒也松了口气。
——客人多是好事,可客人这般多也比较累就是了。
控马而行,侧头看看穆炎。
他面色恢复了什么都看不出来的那种,精神却不曾委顿。
我掩口打了哈欠,把缰绳递给他,道,“有劳,我去马车里补个觉。”
穆炎默不作声,接了,而后又去研究前面的路。
脱镫撑鞍,腾空转身,倒坐了,瞄准青杨那里,找好落脚,而后拍马而起。
习云他们四个大骇,习风慌慌腾身助了我一把,我险险落到车驾旁的位子上。
“先生!”青杨吓得半死,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充耳不闻,抱头揭帘钻进车里。
——他们在,我怎么可能摔得了。
而后听到车后的几十骑里似乎有低低的短促笑声,和清清嗓子的咳嗽声。
修习心法虽不曾间断,据习云说,我如今已经差不多有常人十年的累积,可我的轻功无什么机会施展练习,大概也就如此了。
真气修习一直稳当,看来穆炎当初说的没有骗人。
当初……
倚垫半坐半躺,合眼,却忽然了无睡意。
昨晚和穆炎对跪了大半宿,他结结巴巴磕磕碰碰,认了尾随我,引了老采药人到水边相救,以及后来护我平安入乾。
断匕首一事还说不得。
我固然可以迫他说,奈何一者他那般不堪重负,我狠不下心。
更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