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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 by 三千界-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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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弓搭箭。
瞄的,乃我颈上人头。
“放肆!”
却是梁长书,远远喝道。
寺御君不曾因此分神,只是寸寸张弦。
他全身蕴力,慢慢打开、绷紧,仿佛他手里的桦木劲弓。
他动作优美,无可挑剔,眼神锐不可挡,势在必得,如同绞丝金弦上,青铜矢,白羽箭。
我原地不动,静静看着他。
弦满,箭出。
剑眉轻扬,丹凤眼一挑,寺御君微仰下巴,而后,目光移了寸许,和我的视线相交。
薄唇角,勾出一抹弧度完美的微笑。
眸中亦浮上一抹笑意。
只是,他瞳孔深邃的阴翳深处,还是有什么,我看不清。

四十一
五十步。
四十步。
三十步二十步一十步。
咫尺!
擦耳而过,带了冰寒的疾疾冷风一道,削去鬓发几丝。
冷风刺到了眸子,我眨了下眼,而后转头望向此箭落处。
一只火红的狐狸被射穿双目,钉入雪地,即时毙命。
近旁还是有些人在的,不过个个均惊呆了,四下一时无声。
“寺御君好射术。”我回首,衷心赞叹。
“广湖公子能看出寺御君箭之去向,更是技艺精湛。”梁长书策马过来,此时勒马,深深看了我一眼,道。
“不曾。”我摇摇头否认,意味深长地看回去,“只不过,人若欲取我命,小小时临,又能如何。”
朝后指指那只狐狸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盯着梁长书的眸子,继续,“况且,天下死法何其之多。若能死在寺御君如此漂亮的一箭之下,比起酷刑逼供、折辱胁迫之类而言,实已乃大大的幸运了。”
下一刻,在周围嘈杂起来,在纷乱的人声袭入耳际之前,我眼前一昏,软软歪倒,往坐骑一侧掉下去,没了知觉。

再醒来,不是周治侯府邸那间屋子的白纱帐。
淡翠的,绣了各色虫鸟的轻纱帐子。
侧头,穆炎坐在床边凳上,看着我。
“这回,大夫又怎么说?”
“大夫说,公子受惊了,静养几天就好。”
静养……
又来了。
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没用?
以前开车什么的,有几次和人追尾擦边之类,打了保险公司电话,照旧做事,并没什么影响。飞机忽然冒出个警告让乘客写遗嘱的事,也不是没碰到过。
一旁的婢女端过茶来,穆炎接了,那丫头躬身,轻道了句,“公子已经无恙,可要奴婢去通报使君一声?”
“国使府?”我疑惑。
“是。”那丫头施礼,解释道,“猎场离这里近,正旁君的意思,反正不日即将启程,便留了公子在这里歇了。”
“哦。你去罢。”
“奴婢先行告退。”
我坐起身,接过茶来,靠着床栏喝了两口,而后递还穆炎。
身上并无觉得明显不妥,于是揭被下床。
“公子?”穆炎迟疑,伸手欲拦,看看我的样子,也有些疑惑。
“不可不可!”门口急急进来一个人。
“可是……”我的问题根本没那么严重。
“遵医嘱,遵医嘱,否则,小病成大病,时患成顽疾。”正旁君严肃了脸色,摆摆手,郑重其事道。
穆炎似乎深觉有理,垫了靠枕,教我坐了回去,而后又把被子给塞了个严实。
问题是我根本没有病。
不过,正旁君如此,恐怕别有用意。反正我起身也做不了什么,躺就躺罢。

“穆炎。”
穆炎起身,在屋里巡了一圈,脚步无声,走回我身边,看向我,点了点头。
“今晚起,你不用再戒备了。”我用极轻的语音,快速道,“东平使君的下榻处,比周治侯府邸安全得多。”
虽有很多疑团还糊涂不明,比如殿上那宴里争论的人之中,护着我的和针对我的,他们的主子和广湖各自有何渊源,是否认出我的冒名顶替,又是什么利益纠葛教他们选了立场。比如正旁君明知我不是广湖公子,为何却要带我走。比如寺御君帮我的目的何在,是否和正旁素有来往,甚至干脆就是东平暗子,等等。
但是目前,那些都和我无关了。
伸手。
穆炎递过一只手来。
拉他落坐到床沿,圈着他,拥抱。
“你我,现下,暂时,安全了。”贴着他,体温暖暖的,安实真切。不由,绽出一个笑来。
穆炎任我抱着,过了会会,低头看了看什么,碰碰我的手指。
而后,拿下我手,塞进被子下,而后把我整个按了进去,“凉了。”
我不满。
穆炎对着我看了一会,而后连人带被扣抱了,“该歇了。”
时候的确不早了,我也真的困了。
肩颈交接处,靠背后的那里,一点点松下来,带着隐隐的酸软麻木。
这两个月,真是累人。

次日早上。
正旁君出去后。
头日那个婢女,唤作莹儿的,进来通报,说是寺御君遣人带了礼物来看我。
穆炎闻言走回榻边去取长剑。
我连忙止住了他。
“我家国柱不慎误惊了公子,甚是不安。故命小人带了薄礼,前来赔礼探看。”正是捉狐狸的那个随从,“还望广湖公子莫要嫌弃。”
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带来的东西。
上头一个扁盒,里头一件暗青色披风,簇新的。
接着一对小小酒坛,估摸和昨日猎场上的那种一样。
最后一个,与其说是个结实的盒子,不如说是个一侧抽门,通气良好的笼子。
里头正是那只小狐狸。
“另外,公子尚遗落了一样东西,小人也一并带来了。”那随从蹲身打开一半笼门,哄着那狐狸露了个面亮了个相,又把它关了回去。
“多谢费心。”我不由微笑,示意请他起身就座,“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小人惶恐,公子若不嫌弃,唤我成冉便是。”
“那么,成冉,还劳你回头传话。寺御君的箭好,酒更好。时临虽手不能缚鸡,也不胜酒力,却喜欢得很。”
那酒那箭,的确是极好的。
虽然,酒里,偶尔,会多些东西。
“小人不敢稍忘。”

我轻扬声唤,“穆炎。”
铺绢在膝,握笔于手,回想片刻,连编带抄,落笔:

身衣皂袍敌血染,腰间玉带胜雪白。
顶冠墨玉芒如矢,膝束深靴於菟刺。
弓开秋月绞丝莹,雕翎箭发迸寒星。
百步穿杨猿臂健,左破右催疾流萤。
两眉入鬓长挑剑,疑是神螭游人间。

停了停,又小字注了附言一行——
今朝始知,世上亦有冰生火。
剽窃拼凑,感叹完毕,忽而觉得似乎恭维露骨,韵脚不妥。正想毁尸灭迹,抬眼却看到成三如平常下人的神色,微微含了温润的冷黑眸子,正静静看着我在绢上涂鸦。
这人,内里,原来和他家主人一个样的性子。
再四下找找穆炎,他居然就在我身后,离床一米左右处。
床栏是镂花的,他的目力是一流的……
既然已经泄漏彻底……
誊写也免了,连带涂改的墨迹两团,封入信,递给成冉。

四十二
无所事事。
于是在成冉走后新开了张绢涂鸦,又磨着穆炎开了坛酒,斟来喝一杯。
“所谓醇酒如水烈胜火。”抿一口,再抿一口,递给穆炎,“你喝吧,我怕醉了。”
穆炎看看杯里大半的酒,仰头一口干了。
也是个大口喝酒的。
“又所谓,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这几句背得顺,涂得也顺。顿笔,想到自己的箭术,还有,那只老母鸡现在大概已经被厨子炖成汤了……
叹口气,问穆炎,“我什么时候能有那般的射术?”
穆炎不语,放了杯子。回身见我还是巴巴地盯着他,似乎略略不忍,道,“少则……十年。”
“十年就可以么?”穆炎显然挑少的来说了。不过十年后我不过三十一,不求听音辨位,如能百步穿杨,尚可谓年轻有为。
“日日习射。”穆炎补充了个条件。
这个也不难哦……
“穆炎你可知那寺御君今岁年纪几何?”
“二十又四。”
“他以箭术成名是哪年哪月的事?”
“十五神弓定边,十八拜国柱。”
“想来,当年战袍劲弓,旌旗烈马,横扫沙场,何等的豪迈悲壮。班师回朝,夹道欢歌,受封殿前,又是何等的英姿勃发。还有朝堂之上,左右斡旋,进退自如,砥柱如玉,更是何等的绝世难得。”刷刷疾写,“穆炎,今日就教你这里头的生字。”
穆炎未置可否。
一张绢涂满了一半,往上拉了些,继续涂。
“再所谓,少年将军风流箭……”我欣然神往,再来个美人如画,可是一等一的相配,何其养眼!
于是几笔勾了个仕女……
不忍睹目。罢了,幸亏没有画脸,背影总算看得出是个女子,再点一墨云髻,勾一束细腰,就算成了罢。
念头再转时,笔下却忽停,“不过,如此算来,他学步之时就习箭了啊……”
想必没有童年。
真是可怜的小孩子,怪不得如火的性子,竟有如冰的外现……
穆炎侧头细看我面色,微觉得不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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