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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下啊。” 青年再一旁催促。
“ 收下啊……” 声音再次软了一个梯度。
都这个年纪了,还从别人手里接过红包,说出来都会惹人发笑吧——想到这里,热气就再也忍不住的窜上薄薄的脸皮,发烧发烫起来。
“ 谢谢……谢谢——” 迟疑一刻,他才咬牙叫出:“ 谢谢奶奶。”
他是以朋友的身份正大光明陪着青年在这儿的,如果是偷摸着在一起的话,就像从前那段日子,大家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见天日,得不到认可,更没有承诺。
像今天这样大方的面对对方长辈,会让他有被认可的错觉。
好像大家都成为了一家人,既然是家人那就不存在离不离开的问题了,只要是家人……无论去到哪里,他都会是别人心里头割舍不去的一块肉。
“ 谢谢奶奶。”
他郑重其事的用双手紧捏着这薄薄的红包纸,忽感责任重大。
青年替老人家掖好被子,促狭的冲谢启使眼色,“ 你紧张么?汗都出来了。”
谢启含糊应答:“ 里头有点闷,热出来的,我穿的太多了。”
樊林就低着头笑,显然今天心情极好,脸色光彩四溢的,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谢启难得见青年这样轻松活泼的神色。多半是过节的原因吧,谢启帮着忙将酒葫芦里头的酒往碗里倒时就偷偷想,要是这天天都是过年就好了。
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日日盼着新年来,不光是因为有新衣有红包,关键是大家都是这样愉悦喜庆,光是看着,都会觉得自己也被幸福包围着。
看见身边的人快乐,自己也会愉悦起来,大概这就是人的本性。
“ 你倒那么满,喝不完的,喏……往我这里倒点。” 樊林要抢谢启手里头的酒壶,谢启不假思索的躲开:“ 过节可以多喝点,你别管。”
“ 那你醉了谁背你回去,你现在都是尚书了,总不能一路醉酒醉回去啊。”
他笑了,也跟着打趣:“ 醉了就不回去了,怎么,就不能在你这儿住一晚?”
青年单手端起大碗就往嘴里灌,不知是不是喝急了关系,脸颊泛红,似是羞赧:“ 可以啊。”
酒极辣,谢启开始不知,也有模有样的学着青年豪情万丈的一仰头,顿时呛得眼泪鼻涕都想往外流,看他在樊林面前最是爱面子,喉咙一动,硬是撑着将碗底喝了个干净,一滴不留。
胸腔似万马奔腾而过,地动山摇,整个天地都在晕眩,谢启露出凶相,显出白牙:“ 再来一碗——倒满!”
樊林犹豫了一下,将酒壶收走了,很不可思议的:“ 谢启,你是醉了。”
不不,他如今心如明镜台,从未如此清醒过,谢启拍桌,将樊家小院里那张孱弱不堪的木桌拍得嘎嘎作响,双目圆睁:“ 我没醉,你给我倒满,为什么不倒?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说完这句,谢启便越发心头发胀,拍桌子的力气就更猛了:“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青年楞了,还是将酒藏到身后,摇头:“ 别胡说,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你不准乱说。”
借酒发疯,是最没品的事。
他还是有理智的,其实他最想拍桌子摔椅子问的是,不是看不看得起他,而是——
爱不爱他。
可这是谢启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开口的事,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刚刚他见青年看他的眼神,这样专注的凝视,谢启有一瞬间几乎以为对方肯定是爱着他的。
“ 那我陪你一起喝好不好?喝慢点就没那么容易醉了。”
樊林将谢启硬是按下,再往两人碗中都倒上一半的烈酒,几乎是哄着道:“ 这样总可以了吧?我陪你喝,唔……你脾气大了。”
没一会,半罐酒都没了,两人皆是满是酒气,越喝越不够,干完一碗又一碗,从一开始的端坐在桌边到最后喝趴在地上,谢启根本就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喝得最离谱的一次了。
樊林将空着的酒壶扔走,晃着脑袋,晕乎乎的就往谢启脖间靠去,热气喷在谢启的颈上,又酥又痒。
“ 谢启……你在这,是么,是么?”
谢启打着酒嗝,不知道自己应了什么。
“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青年眯着眼笑,俊美的眉目都在发光发亮一样,谢启仰在地上,地上冷的很,可他觉得没事,从未有过的惬意轻松,撑在上头的青年也是醉了,故作神秘的俯下身子,在他耳边,像对大人倾诉心意的孩童一样:“ 我好怕你回来,我怕你回京,你知道吗?”
“……”
“ 受奚落和白眼我是可以忍受的……虽然一开始的确很难,光是走在路上,我都抬不起头,我怕遇到熟人遭人嘲笑,这些习惯了就好,我觉得无所谓了……可要是你回来了,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谢启恢复了些许清明,大着舌头:“ 什么……什么叫不知道怎么办?”
青年埋在他肩膀上,就是闷笑。
谢启去推樊林的脑袋。
“ 我不想你……看到我这样,这样子……太难看了。”
不难看,怎么会难看……他只是心疼而已,疼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谢启太明白这样感觉了,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不想得到怜悯,因为怜悯本身就是一种对自尊的无声伤害。
摊开手掌被轻轻握住,谢启想睁开眼去看看,但酒气上脑,他只能继续半睁半闭着眼,手臂被压疼了,他动不了。
“可是你能回来,真好。”
谢启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美梦,意识飘忽,全身酥软,隐隐间唇上有温热的触感一滑而过——
谢启被自己吓醒了,他猛地睁开眼,天已经黑了,院里七零八落的倒着酒壶,樊林窝在他身边,头靠在理他手臂极近的地方,呼吸温暖绵长,想必还在睡梦之中。
两人都缩在房檐下,外头细雪纷飞,月色皎洁,地面也铺着一层阴白。
整张脸,还有唇都是烫着的。
醉酒后的脑袋反映总是慢了一拍,他目光呆滞的偏头看着青年,天太黑,那么一点吝啬的月色,让他看得不真切。
砰的一声,是天边有七彩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开来,谢启心里重跳几下, 仰头看去,接连不断的烟花不停歇的升起,七彩斑斓,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
烟花瞬间照亮了青年的睡颜,一明一暗,每一朵烟花的升起,都会让青年的脸明亮一瞬。
谢启心里一阵柔软。
大概是酒气未散,又或许是夜色太浓,总之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像被 操 控着一样,悄无声息的低下头,再原处烟火再次腾起的时候,悄悄亲了一下青年光洁的额头。
谢启心满意足的合上了眼,过年总是好的,这种幸福感依旧和他孩童时毫无二致。
在整个大庆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时,无人知道在遥远的边境上,正有十万蒙古铁骑借着夜色,无声无息的抵达了凌古关。
吠吼第四十五声
“ 禀告皇上——颐凌关失守了——颐凌关失守了! ”
密使冲进金殿中,力气丧尽的瘫倒在地上,艰难的从身上掏出前线最新的战报。
“ 禀……告皇上,邓家军几乎全军覆没,邓将军也……战死了,颐凌关——守不住了!”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猛然起身,又徒然倒回在了龙椅里,金殿里鸦雀无声,这种死寂是从未有过的,比任何一次都要压抑严峻,自凌古关被破后,短短十日之内,连天险颐凌关也失守了。
群臣脸如死灰,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竟无一人站出来说些什么,空气中的味道危险黏稠,稍微的摩擦似乎都可以引燃一场烈火。
谢启低着头,偷瞟了一眼站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兵部尚书,他将视线落在了那排武将里,心里十分黯然——樊老将军那个老一派系的人马,几乎全数被换下,那帮人——虽然平日的确有些张扬,甚至有些飞扬跋扈,可那些人毕竟是真刀真枪打过仗的,但如今这一批新上位的……谢启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发现能派的上用途的,几乎少的可怜。
哦,哦,那个王将军,以前跟着樊老将军打过仗,经验有,能力也有,也够老实憨厚。
可那位已经六十三岁了。
谢启默默从老将身上收回自己的视线了,这时皇上深深叹息了,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颇有些中气不足的道:“ 各位爱卿,有何看法?”
主战的,主和的,众说纷纭,俨然成了两个派系。
谢启坚决主战,他并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