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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进了一家面馆,在一张桌子旁坐下,念慈点了两碗素面,很快两碗热腾腾的面条摆放上来,完颜康看着眼前的面条,眸中透出忧怨的目光,他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从小到大,他的自我感觉非常好,有一种很强的优越感,每天一大群人围着他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讨好他,低三下四的向他献殷勤,他什么时候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是这一刻他才恍然参透,那是因为他拥有小王爷这个高贵显赫的身份,他身上环绕着小王爷这个耀眼炫丽的光环,如果没有了这个身份,失去了这个光环,那他是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身无分文,一无是处,居然还要女人到当铺去当卖首饰,换了钱买东西给自己吃,他觉得自己太窝囊太没用了,平生第一次,他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失望、无助、惶恐、不安,这些坏情绪一齐涌上心头,他的鼻子又发酸了,他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许再掉眼泪,回想起昨夜,自己靠在念慈怀里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真是太丢脸了!
他抿了抿双唇,将脸凑近了碗,让那徐徐升腾的热气掩示自己的难堪,大口大口将这碗凝结了念慈一片心意的素面吃完。
出了面馆,他们又往前走,突然街道上出现一阵骚乱,老百姓纷纷往两旁闪躲,数十名身上佩刀的金兵“哗啦啦”跑了过来,完颜康和念慈不禁一愣,那些人一见完颜康,一齐跪倒在地,跪了一大片。
完颜康一看,原来是王府中的侍卫,领首的一人正是自己的贴身侍卫沙通天,那沙通天充满喜悦的说道:“小王爷,我们终于找到您了,请您赶快回王府!”
看着那些跪在自己脚下的人,那一张张谦卑恭敬的脸,完颜康突然感到那种不可一世的自傲与霸气又重新注入自己的血液,他不是个委琐可怜的懦夫,他是个盛气凌人的王者。
他觉得自己的精神为之一振,眼神也变的凌厉,并不答话,拉住念慈的手,径直往前走。
沙通天一脸焦虑,向前跪爬数步,苦着脸哀求道:“小王爷,求求您,随我们回王府,六王爷大发雷霆,他说倘若再寻不见您,就要把我们一个不留,全部杀掉!“
后面那些人也齐声哀求,完颜康理都不理,念慈见了有些于心不忍,水汪汪的眸子里溢出忧虑不安的情绪。完颜康不想让念慈担心,他回转头,对沙通天说:“你们别跟着我,我要送这位姑娘回家,送了她之后,我自然会回王府!“
念慈听了,心中一暖,他并非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纵然只是出于礼节,他对自己的这份体贴已经令她极为感动和欣喜。
他们来到悦来客栈,停下了脚步,完颜康对念慈笑了笑,念慈很想问问他: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只能用充满无限柔情的双眸望着他,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但他只是笑了笑,轻声说了声:告辞!就转身离去。
念慈呆呆着伫立着,心中百感交集,晶滢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却见完颜康走出数步又回头看来,冲着她点了点头,远远的,对她展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温馨的笑!
当他再次转身离去时,念慈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泪光中他的身影变的模糊!
第23章
(23)
赵王府内,惜弱在屋里心急如焚,儿子不知上哪去了,焦虑担忧的情绪丝丝缕缕交织成一张大网,将她困住,正当她六神无主时,有人来报,说小王爷回来了,她惊喜异常,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急冲冲的就往儿子寝宫走去。
完颜康躺在床上,又累又乏,他想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听到一阵脚步声,睁眼一看,是满面忧虑、眼含怨怒的母亲,他赶紧坐起身来。
惜弱生气的质问道:“康儿,你都这么大了还不晓事,你跑到哪儿去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知不知道我们有多着急?”
“娘……我去了牛家村!”
惜弱一愣,她看着儿子疲惫不堪的样子,有些难以置信,“你去了牛家村?真的吗?”
她还想再问下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康儿,你回来了!”是六王爷呼喊着匆匆走进来了,他脸上的神情充满了喜悦,又透出一丝忧虑,他拿眼看了看惜弱,目光中似嗔似怒。
惜弱抖了抖唇,有些不自在,她对儿子说:“为娘先回去了,我明天来看你!”
六王爷瞧着她的背影走远,又示意屋里的仆人全都出去,他关上房门。
完颜康坐在床上,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他的眼神不定,望着那渐渐向自己逼近的身影,他的心中充满了委屈与不安!
六王爷看着他,无声无息的、慢慢踱到他面前,缓慢却又充满霸气不容拒绝的伸出手臂,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紧紧的,让他的头抵住自己的胸口。
一瞬间,暖流在彼此的心中荡漾,这一刻没有语言,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这两天,六王爷过的很惶恐,许多不详的预感、可怕的猜测如疯长的野草扑天盖地的蔓延、纠缠他那颗焦灼的心,他不敢想像孩子会出什么意外,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下定决心要狠狠拔去那些野草,留下一片平静的领域,可心中的野草又在他吃饭时就寝时凄凄惶惶的蔓延。
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六王爷心知肚明,可是他不介意,因为爱屋及乌,而且这18年来,他们建立了深厚的父子亲情,这个秘密一直守口如瓶,六王爷甚至已经将之视为毫不相干的臆想,他就是康儿的父亲,这就是真相,这就是事实!
可是现在,美丽的谎言破碎了,尖锐的残片割痛了彼此!
六王爷松开了手,他看见了儿子迷茫的脸,那双哀怨的眼,他知道自己不能没有这个孩子,他希望儿子能像从前一样开心欢快的陪伴在自己身边,父子同心,永不分开!
六王爷沉静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表情凝重的开了口,“康儿,你都知道了!”
完颜康的目光飘向远处,沉默不语,离开父亲温暖的怀抱,他突然感到双肩布满寒意。
六王爷捕获着儿子的眼神,他有些忧伤的说:“康儿,你娘想带你走……我前辈子一定是罪孽深重,这辈子才有这样的报应,竟然落了个妻离子散……晚景凄凉!”
他的神情那么痛苦,语气那么沉重,完颜康还从没见过父王有过如此悲伤隐忍的模样,他的鼻子有些发酸了,默默的低下头,掩示着内心的无助与酸楚。
又沉默了一会儿,六王爷小心的问他:“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完颜康摇摇头,唇边轻轻逸出三个字:“不知道……”
这三个字立刻给了六王爷带来许多安慰,这说明孩子还在犹豫不决、摇摆不定,自己应该好好的抓住机会,对他说出肺腑之言,动之以情!
第24章
(24)
六王爷挨着完颜康坐下,悠悠开口,“听说那个姓杨的以卖艺为生,穷困潦倒,居无定所,你娘那身子骨倘若过那种苦日子,怎么受的了啊!哎……不知你娘为何那般固执,我们是18年的夫妻,可那个人只和你娘做过一年夫妻,熟深熟浅?熟长熟短?”
完颜康只是低着头,静静的听着,不说话。
六王爷继续说:“你虽不是我亲生骨肉,但我一直就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百依百顺,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那个姓杨的呢,这18年来,他有没有尽过一点做父亲的责任?”
“还有,你知道你为什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人都争着对你献殷勤,就因为你是金国皇孙,你是尊贵显赫的小王爷,如果你一旦失去这个地位,你想想看,你会怎么样?难道要到乡下去种地?走街串巷去卖艺?”
“以我的权势,要杀一个人那太容易了,可我不会去杀那个人,康儿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想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我不希望你对我有所怨恨,哪怕是一丝丝一点点!”
六王爷说着,情绪激动起来,这些话语就像密密的雨点击落在完颜康心上。
“你那些叔叔伯父,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儿女一大堆,而我……只有你娘一个,只有你一个,这对我来说已是最大的幸福,你娘在生下你之后,悄悄向民间寻访了一种草药,吃了之后就不会再生育,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我真的很伤心很难过,可是我并没有责怪你娘,
因为我想,我完颜洪烈这一辈子有康儿你一个……就足够了!”
六王爷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