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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
“妈妈遇见,比我还要重要的人,”我哭得肩膀都在颤抖,“所以爸爸也讨厌我,他只喜欢妈妈不喜欢我……”
“群……”
“舅舅也一样,他还是要妹妹不要我。”我吸着鼻子,声音破碎,“他们都不要我了……”
“群……”百川抱紧了我,“我要你。”
“说谎!”我一把推开他,“到最后你也一定会抛弃我,你们全都一个样子,你们都当我傻瓜!”
“群。”他抓住我的肩膀,“你冷静一点。”
“你们都只会骗我,不要了就把我丢掉,我已经受够了!”
“群,你不要这样……”他再次抱住我,让我在他怀里哭泣,“群……”
“我不要一个人……”
“你不是一个人。”
我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双眼。
“我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不会离开我?”
“不会。”
“为什么?”
“我爱你。”
“爱?”我吸吸鼻子,“那是什么?”
“没人能说明白那是什么,但是你就是能够感觉到,它确确实实存在。”
“不是骗人的吗?”
“不会骗你的。”
“你爱我吗?”
“我只爱你。”
我抬起头看百川的脸,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仿佛回到那一天的酒会,初见的阿尔法罗密欧。
“我可以吻你吗?”
“恩。”我闭上了眼睛。
百川吻着我的泪珠,我的额头、眼睛、脸颊、鼻子、嘴唇,与我紧紧拥抱在一起。那一天我们没有做爱,我们一直亲吻着。外面的雨下得再大,我也听不见。
雨停了之后,天气有些干燥,我到省图书馆借了本水彩技法。最近我想画美式的制作水彩,毕竟正统的英国水彩只适合写生。马利水彩满大街都是假货,一掺水就会冒出炭粉来。亏我还想用留白胶,都成化石了。
虽然没有办法画水彩,但我还是喜欢美式水彩。百川没有学过画画,欣赏品位却不低,书房里挂着朱耷的紫茉莉山禽,八大山人的签名像一张鬼脸。
我给丹打电话,要拿回我CD和画具。什么都可以丢,这两样可不能少。
“什么劳什子都在。”丹有点讽刺味道地说,“你赶快拿回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走?”
“你根本就没打算走嘛。”
我为丹这句话生了十分钟气,百川还笑得肚子痛。我想迁怒于百川又觉得太孩子气,所以咬梨子泄愤。百川又把他的名车开出来了。
“我自己开车去也不要紧的。”
“你开车的确很小心,但我担心车子不合作。”百川笑笑,“它有脾气的。”
“会吗?”我戳戳置物箱,跳出一堆面巾纸,“欺负人。”
“因为你好欺负嘛。”百川又笑起来。
“跟你一个脾气的车。”我阴沉地说。
在丹家里我见到左知,不幸被我遗忘的同学。实在不好意思,此人在学校时毫不突出,以致于我没发现有这个人。我们都是这样,会对某些事完全没概念,大二时有人上课时间问我动词原形是什么。
“那有什么?”左知不以为然,“我上个月才知道海南人也吃槟榔。”
我把这句话的意思当成原谅我。
“这很得意吗?”丹说着弄乱左知的头发。在他看来也许有趣,左知却一副又挨骂小孩的表情。
“拜托,我不是来看你们打情骂俏的。”我叹了口气。
“你才不应该跑来当灯胆。”丹一指门口的皮箱和瓦楞纸箱,“你的垃圾,赶快收走。”
“罗嗦。”我双手搬起一个纸箱,真是沉哪。百川把车停在门口,见我出来,替我搬行李。
“就这么多?”百川挑挑眉毛。
“多着哪。”我拍拍手上的灰,“一起来拿。”
我们把我那堆破烂塞进百川的名车,挤得坐位都好狭小,然后我们把它们都扛到百川的家里,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找地方安置,到最后我发现它们也没占多大空间,百川的房子还是很空。那他的房子该有多大啊?我白痴地想,计算不出结果。
“现在,”百川把我推到门口,“到这里来。”
我不明白百川要干什么,一直被他推到门外,我回过头看他,他却一个劲儿笑。
咔嚓。
门落锁了。
我看着百川深栗色的门,订做得比一般的门高,漆得精工细作,没有任何装饰。我想着莫非房子也随主人性格?
我左顾右盼,檫得可以映见人影的过道反射着天光,从附近传来高跟鞋的脚步,然后逐渐消失。如此肃静,令我不敢大声出气。我仔细聆听,似乎有细碎的钢琴声音,巴赫的赋格,还有练声的女高音,不由令我思索这里的房客们,都是怎样的人物。
门没有动静。
我站在门口,仰起头看着门上的猫眼,折射出室内的光线,像什么前卫设计的构成品。我伸出手指按住了它,门就如同没有了眼睛。这样令人有些不快,我又松开了它。
我在等什么呢?
没有人把门打开。我用双手撑在门上,结实得纹丝不动。我也想不出自己在等什么,所以转身,迈开步子。
嗒,嗒。
脚步在走廊击起回响。
倘若我今天从这里离开,就不会回来了罢。我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回到这里呢?
百川。
我回过头,周围的景致一样冰冷,没有人的气息。我再次站在厚重的栗色大门前,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当我今天留在这个地方,就再无法到达别的地方。
可是,纵使我现在离开这里,也再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我苦笑着,举起了右手。
叩叩。
门应声而开,百川已经等候多时。他看见我,露出放心的笑容。
“欢迎回来。”
“回来?”
我有些疑惑地望着百川。然后,忍不住突来的泪意,用手捂住自己的脸。百川把我拉进他怀里,大门在我身后关闭。
“我回来了。”
夏之坂道 FLY ME TO THE MOON(16)
当我看着EASTPAK的背包出现在靖岚的设计科,菊以飞快的速度打了我一记耳光。
“干嘛打我?”我捂着左脸。很痛。
“你死到哪里去了?”菊恶狠狠地叉着腰并且指着我的鼻子。
“我没死啊。”
“答非所问。”菊扬手又要打我,不过这一下被我拦住了。
“你不能用语言沟通的吗?”
“不能用语言沟通的是你!”菊甩开我的手,“你不知道总编辑要结婚了,整个策划都交给我们设计科了?”
“吓?”我的血液登时倒流,“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菊颓丧地耷拉下头,“因为找不到你,请帖是总编辑自己设计的。”
“那么……”我不敢往下问。
“设计科裁员50%!”菊哀嚎。
“我成千古罪人了!”
我知道我见到总编辑之后会得到怎样的处分。她也果然把我派到校样组去了。
校样组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
确定书稿的完整性,拼版后校对,文法检查,事实性错误检查,特殊排版,封面样张,计算费用分担,未分页长条校样,校对和改正错别字,语法和标点,校对注释和参考资料,缩写和度量衡的一致性,注意有无偏向性和非法的东西,插图是否适合制版,就是校样组的事。
校样组乃是整个编辑部里最痛苦的一组,共有编辑十五名,每一个出来都是双眼下陷颧骨突出的烟鬼样子。总编辑向来不亲自到这个组里,免得被这里的怨灵缠住。
而我,现在正被倪编介绍给校样组组长徐编。徐编本是编辑部副主编,权倾天下,因为一次合同疏漏遭贬,发配至此。他皱着眉听倪编说话,不时透过厚厚的镜片瞟上我一眼。不一会儿倪编离开了,徐编拍了拍手掌,二十八只眼睛望了过来,又低了下去。
“介绍一个新成员,设计科来的郑编。”徐编指着角落里另一个戴眼镜的,“肖编,你带他一个星期先。”
“收到。”肖编连头也不抬,挥挥手。
“郑编,你先跟他了解一下这里的规矩,我给总编辑打电话,”徐编一屁股坐到老板椅上。我仔细一看,这里的人都坐老板椅,真奢侈。
不过两天我就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图书是不包括封面封底在内,不少于4。9页的非杂志性印刷出版物,”肖编一边不停手里的活一边说,“我们组有一半校样是图书,然后就是各种版本的月刊《Julysai》。徐编要你跟我学,那就是把你分在图书校样组了。今后互相关照吧。”
“哪里,请您指教。”
“不说客套话了,DTP会用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肖编抬起头,叹了口气:“Desktop Publishing System,桌面出版系统。”
“算了,”他又低下头去忙,“书架上有一本体例指令,你先看看再说。”
我什么也不懂,只能依言去念书。
校样组的同事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