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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着,却不敢问。只是静静地陪着忧伤的父亲,伴着什么都不想说,只是不停地比划一个又一个“默”字的父亲。
醉酒乡,不知日月,某些时候,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而在父亲的呓语中,隐约,那男子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
我不知光阴流逝,我不知外边的天色已渐昏暗……
很久以后,远远的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声响,这样的声响,告诉我家中的中门开了。
名震天下的云阳谢府,今日竟开了中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了一眼依然昏沉的父亲,拔腿就往外跑去。
父亲醉了,我便是一家之主。
属于我的责任,我从来不退缩,这是云阳谢家的庭训,也是我的准则。
***
车如流水马如龙,尚无花月度春风。
春寒料峭处,寒意依然侵骨,纵然人喧嚣车马闹,景致却是萧条。
点缀家中里里外外的,竟是金戈铁甲的兵士,看到,甚觉滑稽。排的阵仗如此之大,来的也定是个大人物。匆匆的打量着家中熟悉又陌生的景和人,我想。
关卡重重,即便我是云阳谢府未来的主人,他们也依然禀公办事。查了又查,验了又验我的身份,方才放我通行。
本以为大堂之中也是如此森严,哪料到内中景象大出意料之外。
这是怎么回事?
瞧着里面拉拉扯扯的二人,我狐疑。
“放手啊!放手,这样成何体统?”
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见他身着紫罗官袍,佩金玉带,身份必是三品以上的大官。身形纤细,又象是没什么力气的文弱书生,被另一个人牢牢地搂在怀中。而他听上去原本温和的声音,如今却满是惶急。
“体统干朕何事,朕不放,朕放了你肯定又跑得远远的。你这家伙向来顾虑多,都依你朕还能讨得到便宜?”
看到抱住那男子的人,我大吃一惊。
千算万算,没想到来的人竟是当今天子。顶戴通天冠,身穿黄色绛纱袍的人,除了他还有谁?通天冠乃帝王所戴之冠,明黄乃帝王独有之服色,除了他,谁敢这么穿戴。
我张大了嘴。
当今天子,执掌天下的至尊,竟是这个模样吗?
虽然面貌俊秀,神态潇洒,看上去帝王威严之气十足,可皇帝竟是这么轻佻的吗?
皇帝也会说这么赖皮的话吗?
轰轰轰,象是平地一声惊雷,轰得我脑袋也一阵发昏,不由自主地同情起他怀中的那人。
真的,好可怜。瞧他的语调,更惊惶。
“今天一早陛下已经占够微臣的便宜了,拜托陛下也看看场合好不好,这不是在宫中。刚才高翁都说了,旭儿已在门口,陛下还这么抱住微臣,陛下还让不让微臣做人?”
温和的声调渐渐拔高,温文的人象是恼了。可他的声音怎么听上去那么熟悉,而他竟叫我“旭儿”?
是谁,那人是谁?
“不够,才不够,前些日子朕和你闹气,你名正言顺不理朕。如今你和朕和好,朕一定要抱个过瘾,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把朕丢到一边去,你这家伙向来对朕最少良心……”
酸溜溜的话就这么顺口的,从万乘之尊嘴里冒出来,在他怀中的人侧过头对着我小声叹气,面露苦恼之色。
脸如皎洁之月,眉斜飞入鬓,眼若星辰。
温秀的面容上那双如水的蓝眸,虽然烦恼着,那双眸子里却是笑意盈然,闪着温润的光芒,正是昨日我所见的那张面孔。
那人,竟是中书令谢默。
他和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说起话来一点也没有君臣分际,倒象是情人间的言语。
我又张大了嘴,彻底的呆了。
***
那人也看到了我,微微一怔,而后,面上便如染上了胭脂,雪白的面庞淡淡地红了。
连紫袖里露出那白玉般的手,也浮起了一层红意,羞涩的掩起袖子,遮住自己的面容。手忙脚乱的从那人怀里跳出来,一个踉跄,吓得旁人起身就要扶他,他却狠狠地踩了旁人一脚。
于是乎,世人眼里伟大的皇帝,这厢抱住脚直跳,重复了那晚玄衣人的命运。
袖子落下,便又是昨夜所见,那淡淡而从容的人物,没有了方才那难得一见的慌乱,我却觉得茫然若失。
其实,还是慌乱的他,看上去,让人觉得亲切些的。如今的他,风雅依旧,却让我觉得,和他的距离,很遥远。
只有他眼里的笑,依然象春风一样柔和而温暖。
“你,便是‘旭儿’?”
他明明就认得我,为何口吻却是那样的陌生,如第一次相见,迷惘地望着他,我不解。
他却伸出指头,偷偷地指指在他身后的人,眼睛冲我眨了眨。似是在说,那晚所见,不要让身后的人知道,见我会意地点头,他微微一笑。
先前只觉得他的眼一直都在笑,而今,才发觉,他真正笑时的眼。
呈着淡淡的冰蓝色星芒的眼瞳,笑时光影浮动,那双眼便如琉璃,流转着璀璨的光芒。
那样的眼配上那样淡淡的笑,似是博爱于人间,却又似疏离于人世的笑……
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看得连身旁的人,都呆了,只是痴痴地看着他,如我,如那人。
“你要总是这般的对朕笑,朕可真是什么事都不必做了。”
君王微叹,话里说不清是喜是恼,他的目光,却看得中书令大人直想躲。羞涩的眼光游移着四顾,就是不敢看皇帝,清清喉咙,只是低声对我说。
“你来了,你爹爹呢?”
“爹爹醉了。”
我如实地回答,不意外那人的脸上,会如同父亲一样,有受伤的表情,还有微微的退缩。我确定如我所想,他与我的父亲,存在必然的联系。
“他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声音如诉,那样的低沉,突然让我想起清晨裴元度的箫声。那个人,似乎很懂他的心情。
而在他说话的时候,陛下将手扶上了他的肩,不顾他小小的挣扎。
“别担心,有朕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不是任何事,都能用强权解决的。”
微微的,淡淡的落寞染在他淡然的面容上,有种让人伤感的凄惶。此时中书令的神情,是那样的忧伤,可掩映着门外如火的夕阳,这样的他,依然有着如画一样的风姿。
人说谢郎,喜时“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悲时“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先前以为那只是世人夸大,如今亲眼所见,才知他的确是风姿如玉,风骨神秀。世人只道谢郎好姿容,却无人说出那抹存在于他眉目深处,淡淡的忧伤。
沉浸在骨子里的,无处不在的伤感。
我不知什么事让他这样的感伤,是父亲吗?
如真是如此,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夜色渐渐临近,黄昏的云影渐散,夕阳西沉,不知不觉,已是掌灯时分。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以为是送膳的人,却不料来人竟是父亲。
酒意已淡,面容憔悴的父亲,来了。
那时父亲的眼光,还是如旧,似哭又似笑。而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