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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逃跑,他是被曲爷赶出去的……”而且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这我也听练哥说了,好像是他嫌弃妳?”
天香咬咬唇,眼看又要掉泪。
“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月下忙在身上摸遍,好不容易找着绢子,递给天香。
“没错……好像是这原因,所以他都不理采我了……”天香没拿绢子耳泪,反倒是握在手里绞。
“有什么好嫌弃的?妳虽然在瓦子院长大,可又不是鸨儿,人也清清白白的,以男人的观点来看,妳就该称之为璞玉,没什么落人口实之处,难道他没听说,出淤泥而不染?”月下轻哼。像有人老以为她画淫画,人也要跟着风骚浪荡,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真让人嗤之以鼻。
天香不答腔,只是不由自主又将目光往窗外飘,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寻找熟悉的身影。
“像这种人,妳找他回来做什么?”月下继续剥橘子吃。“他又不怜借妳,难道妳想找个心里嫌弃妳的人,成天和他鼻眼相对?那不是挺无趣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念他……有时坐在桌前要写稿,就是忍不住一直抬头看着他习惯坐的那个位置,然后头一低,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想见到他,想看着他,就是如此。
“怎么会不知道呢?妳不是时常在写的吗?”月下朝她眨眨眼,“每回妳写阴阳调和之前的那些段子呀。”虽然《幽魂淫艳乐无穷》是以床第秘事为主,但天香总是个年轻小姑娘,脑子里将情呀爱的搁在情欲之前,不容许她笔下的男女非心欢而交,所以在云雨之前,往往会花些功夫让男女互诉情衷、互吐爱意。
所以天香怎么会不懂、怎么会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现在的心境,在她的笔下都出现过的。
“我知道自己好喜欢他,可是我猜不出来他喜不喜欢我?如果是我写出来的文字,我就能摸得着他的心意,不管是嫌弃我或是看轻我,抑或对我有些喜爱,我都可以自已拿捏。但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我出口已想出来的虚角,有时我觉得他应该要安慰我的拍拍我的肩,然而他却闷声不响的……”
“妳哪能拿自己书里的男人套在他身上?妳书里的好男人要几个有几个,实际上要找还真难哩。”
“是没错,他确实和我书里的男人不一样,否则他老早就对我不轨了……”她书里可没他这么冷硬又死脑筋的男人。
“说来说去,妳就是在等他对妳动手动脚呀?”月下好笑地瞅着她。
“妳甭笑!妳和我一个样的,我们一个写淫书一个画淫画,满脑子全是些不正经的东西。再说,食色性也,我喜欢他,会、会这样想也是天经地义呀!”天香红着脸道。
“谁跟妳一个样呀?我画秘戏图是为糊口,可不是我月下偏好此道。”赶快划清楚河汉界。
“那是因为妳还没遇见妳心仪之人,否则我看妳一定会将他画进妳的画里,任妳摆弄成各种态势,什么白虎腾、什么野马跃、什么吟猿抱树的!”
“妳那些媾合的动作我可不懂。”月下无辜地眨眨眼,将憨傻的表情学个十足十。
“不懂?!不懂妳还画得栩栩如生!”有些动作她只能单凭文字想象,可月下就有本领化文为图,让她时常看得目瞪口呆,也才终于明白那些白虎腾、野马跃、吟猿抱树、马摇蹄到底是什么困难的肢体动作。
“我悟性高呀,妳写出来的描述,我瞧懂了,就画得出来……说来说去,还是妳功力高啦。”她用肘顶顶天香。
“反正我就是淫荡。”哼。
“他这么骂过妳呀?”
天香摇摇头。“他只说过我的书淫荡……”
“说妳的书淫荡是在夸妳吧?妳写的本来就是淫书呀,不淫才失败。”难道要在淫书里找到什么忠贞大道理吗?
“我不敢承认是我写的。”骂书如骂人……“胆校”
“谁会在书被批评得一文不值时还举手承认那是出自自己手里的?”她才没有那种勇气。
“尤其妳又这么在乎他,所以就更害怕看到他眼里对妳的稿子有任何不齿了,是不?”
“嗯。”完全正确。
“天香,妳真的没救了。万一这辈子都找不着他可怎么办呀?”月下不得不以最坏的打算替她烦恼。瞧她这般死脑筋,接下来的人生不就全在一片乌云笼罩里度过了?
天香又摇摇头,她不敢想。
“而就算找着了他,妳又怎么去扭转他嫌弃妳身世的看法?”
天香还是只能摇头,不知道。
“他真的是嫌弃妳的身世吗?一般人听到妳的际遇,应该是心生怜惜吧?想好好安慰妳都来不及了,哪还会态度丕变,说翻脸就翻脸?”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个男人也没啥可取之处,说不定找不到人对天香才是好事。
月下心里这么想着,当然不敢说出来,否则天香又要哭了。
“可那天我就是跟他说明白我的身世,还有我娘的事儿,他听着听着,就……不理人了。”天香声音一哽,说不下去了月下沉吟半晌,想了些其他可能,“他会不会误会了妳跟曲爷的巴系?”想当初,她被聘为画师,头一次到天香居所的竹舍去见她,她还以为天香是曲无漪的爱妾。连她都会误解,难保那男人不会。
“才不可能!我很清楚的告诉他,我和曲爷没什么。曲爷虽然赎了我,但我们两人清白得很,曲爷也不钟情于我呀,不然我每回跪着求曲爷收我为妾,他也不会硬着心,说不肯就不——”
天香突地噤声,好像在一瞬间被雷劈中,轰得她浑身颤麻,她慢慢地、慢慢地再将自己最后那段话重复一回——“不然我每回跪着求曲爷收我为妾……”她呆愣愣地再嘀咕一回,“不然我每回跪着求曲爷收我为妾——”她声音越发高昂,“不然我每日跪着求曲爷收我为妾!”她猛然捂嘴尖叫,“呀呀呀呀!他该不会是因为这句话才生气的吧?”
月下实在不是恶意想嘲笑她,可是天香此时此刻双掌撑在下巴,双眼圆圆瞠大,菱嘴像塞了颗大卤蛋,闭也闭不起来的模样,真的很好笑。
“应该是。”原谅她直言。
洞见症结固然让人高兴,但也让人觉得更沮丧。
天香已经自厌到完全不想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想到自己的祸从口出,她不只千百回在心里臭骂自己。
她想里任何实例来证明她和曲爷没有男女之情都好,可以举曲爷已有爱人这事;也可以举她除了替曲爷写书外,别无他用;更可以举自己独独只对鹿玉堂用心!
偏偏她用了最差劲的说法。
会求曲爷收她做妾,只不过是她想拖延写稿的借口。当人家的爱妾好,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每天有用不完的空闲光阴来擦珠宝美玉或是拿珍珠当弹珠打,完全以偷懒为前提,而不是她对曲爷有什么爱恋之心,而甘愿成为曲爷的妾!她只喜欢鹿玉堂而已嘛……好想赶快向鹿玉堂解释喔!
千万不要让她与他就抱着这个小误会到老到死呀!
不知道鹿玉堂人在何方——
第七章
鹿玉堂还在银鸢城没走。
他知道自己不走的原因,因为银鸢城里有着悬系住他的人。
好几次踏出了城门,待他回神,他人又坐在银鸢城的街边茶铺里喝着苦涩难以下咽的茶水……他身上被绑了无形的线,无论他怎么走、怎么绕,就是无法走远。
他敏锐的嗅觉可以在这个城镇里闻到属于她的味道,她走过的书肆,停留过的摊铺,甚至是在他身体发肤间沾染到的香气,都围绕在鼻前,挥之不去。
怎么会……这么想她?
仿佛只要她现在出现在他面前,朝他勾勾织指,他就会像只欣喜摇尾的狗向她扑跑过去——不过她不可能会这么做,她……想嫁的人是曲无漪。
她甚至跪着求曲无漪收她为妾了,不是吗?
鹿玉堂无法克制自己此时连心窝口都涨满酸田味,他握紧拳,感觉指甲几乎要没人掌心,可那样的疼痛仍然无法抑止他不断回想起天香巧笑倩兮地告诉他——她跪在曲无漪脚边,求他收她做妾。
做妾?!
开什么玩笑!她值得一个愿意全心全意待她的男人,不用和其他女人瓜分男人的眷笼和感情,纳她做妾,是辱没了她!
换成是他——
若换成是他……
鹿玉堂剑眉一紧,思绪被打扰,执茶碗的手蓦然转了方向,以手背朝身后靠近他的人袭去,本能防备地先下手为强——然而在他瞟过人影的五官后,他以左手掌挡住自己的右手背,让自己的攻击在距离那人心口半寸前停下来,碗里的茶半滴未漏。
那人丝毫未察,还喜孜孜地和鹿玉堂相认。
“欸欸欸——兄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