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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一个人,却更像一缕魂。
因为所有遇上他的人,首先都只能看见自己脚边多出了一团黑色的,并不属于自己的影子。紧接着,就在这个人反应过来之前,空中忽然一道凌厉的剑气滑过,就只见昏黄火把下腾起一阵轻轻薄薄的血雾,像染了色的扬花一般飞散。
人,毫无痛楚地倒下了。
虽然黑影是刀刀见血,却比传说中的〃杀人不见血〃更加狠毒。
因为他快、准、狠,每一刀都会割透一个人的喉管,每一掌都会扭断一个人的脖颈,他叫他们死,沉默的迅速的。就好像他就是阎王或者判官,是黄泉路的主宰。
很快,巡逻队身后便是一片死寂,所幸他们已经枯燥得不曾想过要回头看一眼。
回头,即是死亡。
约摸一刻钟之后,队伍在长长的甬道中转弯向北前行,黑影则乘机拐进了尸陀林主专属的洞穴中。
季子桑从来不让别人擅自靠近自己的住处,他的鼻子与蛇的舌头同样灵敏。一旦在屋子里发现了其他人的物品或是气息,他便会勃然大怒。所以季子桑的洞穴里从来不设灯具,更不会有人胆敢擅闯。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泥沼一般的黑暗里,叫人忍不住心生寒意,而不由自主地提心吊胆起来。
黑影在黑暗中停下脚步,估摸着大致的方位。他显然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而来,面对着黑暗,并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将它高举过了头顶。
原本漆黑一片的洞穴内顿时溢满了鱼鳞一般银白色的毫光。而呼应着这种毫光,在尸陀林主那华丽奢侈的血红色大床上,慢慢出现了青绿色的狭长亮光。
是太凤惊蓝。
黑影迅速走上前去,将宝剑提起。剑身上妖异的华彩立刻照亮了他的面庞。
正是从四名壮汉手中失踪了的垂丝君。
他穿着夜行的黑衣,平日里随意披散的长发被紧紧地束在脑后。半睨着的细长眸子露着一点精光,是深沉、是算计、是掌握。
数日以前,同样是在这座佛头山中,那个歇斯底里的绝望男人似乎只是一个幻象,而今时今日,所有曾经看到过这个幻象的人,最终都逃不脱同一个命运。
死亡。
将手中的短刃换成了太凤惊蓝,男人同时取下挂在腰间的火镰,点燃了一团棉纱,待到那最初的一星火头慢慢长到拳头大小,便直接丢在了季子桑富丽堂皇的大床上。
幔子与被褥皆是上等的蚕丝,遇火就着,立时升腾起一种别样的焦糊,金红色狰狞的光芒。
相信很快,余下来的守卫们就能够决觉察到这里的火情。而其他地方的惨状也能让他们做着实手忙脚乱一阵子。而此刻,他只想要尽快找到常留瑟,然后一同全身而退,离开这场由他二人共同谋化的戏文。
戏文的序幕,是从他赶来佛头山外兴师问罪的当天晚上开始。
第094章
其实那场混战结束之后,垂丝君也就醒了。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景象,便是常留瑟坐在不远处,安静地包扎着伤口。
地上放着一盆不见热气的水,已被染成淡淡的红色。边上散乱着一堆浸了血的布巾与棉纱。傷口从常留瑟的锁骨下方贯穿而过,流了不少血,空气中隐约含有苦涩的药味,与海洋的咸腥。
常留瑟独自上药的动作颇为笨拙,他时不时地跌落药瓶棉纱等小件物品,就连药也抹不均匀,倒有一大半浪费到了地板上。
若不是屋子里还躺着垂丝君这号人物,他本就应该好好地找个医官来帮他包扎。然而此时此刻,常留瑟不仅须要自己上药,甚至还必须亲自将掉落的东西一件件拾起来。
就在他弯腰的时候,肩上那被太凤穿刺而出的伤口又扯开了,雪白的断层中慢慢渗出一片血红。
疼。
垂丝君分明是见惯了残肢断臂的人,却在这时候慌忙地闭了闭干涩的眼睛。然而那光裸着的背脊上,残余着的干涸暗红与种种新伤旧痕,却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上。
记忆中最后一次欢好时,常留瑟的背部尚是光滑完整的。指腹落在上面,甚至会有砸在水面上的错觉。
然而此刻,曾经的美好已不复存在,被一次次的误会与愤恨所抹杀。
男人忽然有一种错讹懊悔的感觉:自己与常留瑟为何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明明是不想恨的,却仿佛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策动着,身不由己。
就好像 自己怎么会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贸然闯跑到尸陀林来?
他正在恍惚,常留瑟却忽然转过身来。两人的目光相触,垂丝君这才发现常留瑟口中还咬着一片软木似的东西。
小常见了垂丝君,立刻将东西吐了出来,上面赫然是混杂了血丝的深深牙痕。
〃你醒了?〃他低了低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个略带疲倦的笑容。
垂丝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僵硬地从床上坐起来。常留瑟以为他还是对自己有所怨恨,于是自我解嘲地低咳一声,兀自搬了个注满了热水的铜质大盘过来。
盘里温着荤素几样小菜,不多,每样都只是浅浅一碟,并不是常留瑟在佛头山前夸耀的〃山珍海味〃。
常留瑟小心地将托盆放到垂丝君面前:〃你睡了很久,也该饿了。〃
刚说完这句话,他肩膀上那块勉强打了结的布巾便松松地跌落了下来,露出里面小半条鲜红肿胀的伤口。垂丝君不经意地瞧了一眼,那上面毫无章法地敷着药梗,几粒粗大的更有一半直接嵌进了肉里。
常留瑟没有力气与功夫将它们一点点挑弄出来,唯有忍住疼痛,期待着伤口慢慢结痂。
满目疮痍。
垂丝君的心因为这四个字而抽痛。他全然忘记了要做什么,直到常留瑟再次糊弄完了伤口,回过头来端起了一碗已经略有发胀的白面,配上菜肴塞到他手中。
〃我知道我不该将你骗进来。〃他缓缓说道:〃不过今天是我生辰,恩怨暂且放到一边,先吃一碗长寿面罢。〃
原来今日是常留瑟的生辰。
垂丝君微微一怔,他本是想接住这碗面的,然而长久僵卧之后的麻痹却让手腕一抖。虽然后来又及时地被他稳住了,但那沉甸甸的一碗面,却还是有一半倾倒在了床上。
饭菜虽然简陋,但依旧有一股最最原始的清香,倒在床褥上腾起一阵乳白色的氤氲。垂丝君尚在发愣,倒是常留瑟抢先一步,轻声叹息道:〃哎呀,真可惜了。。。。。。〃
尸陀林中奉行一日一餐的规矩,此时早过了钟点。这些面与菜其实是常留瑟特别求来的,为防人下毒,他还每样都亲自试了试,只是后来才想起了今天恰好也是自己生日,却没料到垂丝君竟连这点面子都不再给了,他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
长寿面,不能断,断了主命短;也不能剩下,剩下主孤独。
然而掉在床上的那堆面中,其实已经找不出几根完整的,更不用说那些落在地面上的,似乎正是在预示着常留瑟要孤独地度过余生。
但既然是常留瑟,又如何会是一个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