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其实我不需要问那最后一个问题。我早就明白,无论在何种濒临绝望的艰难时刻,有一样东西可以给人最大的勇气和最坚定的信心,那就是真诚的爱。
2003…8…20
莲步
妈妈来叫我去吃饭的时候,我还趴在书桌上为了“民俗史”选修课的作业而大伤脑筋。
“到底要我叫你几遍,你才会去吃饭?”妈妈瞪了我一眼,不满地唠叨着,“饭菜都要凉了。”
“我的民俗史作业可怎么办呢?”我愁眉苦脸地说,“老师给了我们一个比较容易及格的考试:写一篇论文,论证某种民俗形成的可能原因和它对社会的影响。听上去很简单,不用背书考试,可是这种东西哪有这么容易想出来?而且,民俗也真不好找呢。”
妈妈笑道:“你去问问你同学写什么,参考参考吧。”
我没好气地说:“阿斌写的是‘女性中学生对星相学的兴趣与动画片女神的圣斗士播放时间的关系’。唉,要是前一阵子我也花点时间去看动画片就好了。”
妈妈笑着说:“呵呵呵呵,你呀!不用搞得这么复杂。你说的民俗,是不是农村风俗什么的都可以算?”
“可以呀!”
“我倒是想起来一条:我们乡下老家有一个风俗,下雨天不能摸观音菩萨的脚。”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如果摸了会怎样?”
“摸了会暴病死掉。”
“真的还是假的?”我感觉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观音菩萨好象一直是挺慈祥的么!”
妈妈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老人们都这么说。所以我们小时候不管天气好不好,从来不摸观音菩萨的脚。”
“你知道为什么吗?”
妈妈又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个周末是冬至。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在去给外公、外婆的牌位烧香的时候,顺便问问家乡的老人。”
周末,天气阴阴地下着冻雨。我们全家和几个阿姨、姨父包了一辆面包车,沿着高速公路飞快地行驶。城市的影子一点点退去。路旁收割过的稻田里,稻岔树立在结了冰碴的土地里。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青瓦粉墙的一群建筑,那就是我的家乡。
小镇仍然保留着明清的遗风,古老的长街最窄的地方,只要一个大汉双脚岔开一站,便是顶天立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两旁,有很多木板门面、青砖曼地的建筑。一面临着街,从敞开的房门看去,屋后便是河。河中央铺着一条高出水面的青石板路,人们称为“纤道”。当年,往来河上的船只川流不息。在河床很浅不能摇橹的地方,便全靠人力拉纤。船在河里走,戴着毡帽光着膀子的纤夫在纤道上拉。几百年来,一船一船的鱼米丝绸造就了这个殷实的小镇。街道的尽头直接通向公路。更远处,则是雾蔼中长满竹林的苍翠的青山。
如果在春天,阳光普照大地,河水泛起融融的青葱色时,泛舟河上,听着纤夫用正宗的嵊州口音唱着大板戏的小调,果然有“欸乃一声山水绿”的气氛。
可惜现在是冬天,纤夫也早已成了历史。石板的纤道上结着薄薄的一层冰。
妈妈拉着我的手,让我一个一个亲戚地拜见过去。我们家乡的习俗是用出生时体重当作某人的小名。于是我就不停地叫:五一舅公、四九舅公、六五婆婆。。。。。。叫得我满脑子电话号码般的数字直打架。
佛堂顶上挂着长明灯,昏黄的灯光照着一尊放在莲花宝座上的面孔臃肿颜色俗艳的观音菩萨瓷像。看得我不由地想发笑。两旁的木架上密密麻麻地放着无数黄色小木牌,上面用黑色或者红色的字迹刻着人的名字和享年。这就是牌位。外公外婆故世后按照新政策火化,但由于乡下的习俗不是一时半刻能改变的,所以在佛堂中设立了他们的牌位。
我们在牌位前摆上祭祀的饭菜和水果,大家按照辈分烧香磕头。望着我前面伏下的一片人头,我吐了吐舌头:“妈!没想到我辈分这么小啊!”
“这些人多数是你外婆的娘家的亲戚。你外婆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有十几个哥哥姐姐。”
“啊!!!!”
“嘘!别这么大声!”
我涨红了脸,低下头:“哦。。。。。。”
“你外婆是大户人家出身,那时家里非常有钱,住着很大的房子,这周围几条街的范围都是他们家的庭院。后来败落了,房子和地皮一点点卖掉,变成了现在的街。只有这座佛堂是老房子,差不多有100年了。”
“好厉害啊!”我不禁摸着墙壁感叹。墙壁冰冷而光滑,细腻的泥灰隐隐泛着潮气。“这佛堂是和尚住的么?”
“不是,是大娘娘在家修行的地方。她是你外婆的大嫂。比你外婆大20几岁。”
“她为什么要在家修行?她是尼姑吗?”
“她结婚没多久就守寡了,那时好象只有16、7岁。有人传说是大娘娘命硬,克死了丈夫,必须念佛吃斋为夫家消灾。她从此在家带发修行,再也没有出过家门一步。你看,那就是她的牌位。”
我伸着脖子往高处看,不由得叹道:“她29岁就死了啊!可怜啊!”
妈妈说:“听说她就是因为下雨天摸了观音菩萨的脚,得了暴病死掉的。”
我打了一个寒颤,细看那个牌位:“咦。。。她的名字是。。。”
“补得这么细巧,坏过的地方一点也看不出来。大少奶奶,讨扰了!”杨家的教书先生林长生从大少奶奶手里接过补好的荷包,客气地作了一个揖。
头插白花、穿月白罩衫的少妇矜持地略一躬身作答。在男人面前她从来不抬头。林长生走后,她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挽留住空气中所有曾经属于过这个温和爱笑的年轻男子的每一丝气息。春风吹过,飘来纤夫高亢的小调。几朵杨花飘落在她肩头。她微叹一声,拂落肩头的花瓣,转身吃力地迈动一双小脚,跨过门槛,走近香烟缭绕的佛堂。
她正数着念珠念佛的时候,一双穿着黑色绒面横搭袢布鞋的脚跳跳蹦蹦地跑了进来。年轻女孩欢快的笑声打破了佛堂的清冷:“呵呵呵,大嫂,瞧我织的毛线手套!”
少妇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婉如,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作女学生打扮的少女撩起黑色的百摺裙下摆在少妇身边坐下,伸出双手给嫂子看。她的嫂子仔细地端详着针脚说。少女喋喋不地说:“听林先生说,他在上海念书的时候,看到外国女人身上穿着的整件衣服都是毛线织的。真想去看一看呐!”
“哦。”
“上海是个好地方。听林先生说,男生和女生可以在同一个学校里上课。哪里象我,只能呆在家里看弟弟们念书。”她的脸微微地红了一下,“外国人男女结婚不用媒婆,只要男子牵着女子的手,听神甫问你是否愿意,然后说‘我愿意’,就行了。”
“那么,你愿意么?”
被这么不经意地一问,女孩子的脸顿时红得如同六月的桃花:“啊!大嫂。。。”她提起裙子飞跑出去,留下少妇一人,不断地揉搓着手里的念珠。
黄梅雨季不可避免地来到了。雨绵绵长长地下着。佛堂里,少妇手中被千百次揉搓过的念珠绳突然断裂,暗红的佛珠撒了一地。她吃力地双膝着地,跪伏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捡着。窄小的三寸金莲露在宽大的裤腿外。
少女一阵风般飞跑了进来,脸上挂着冰凉的雨水,却泛着异样的潮红。她壁弯里紧抱着一个蓝印花布包袱。
“大嫂!你无论如何要帮我一个忙!”少女坚决地说,“只有你才可以帮我。我求你了。”
少妇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小姑:“怎么回事?”
少女说:“我想好了,要和林先生一起去上海。就在今夜。”
少妇手中的佛珠“哗”地散了一地。
“你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