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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星期一,冯瑞上班了,仍然很闷。
在一办公室的办事员小姐中,他是唯一的绿叶。男性同事们都因公务外出了。他打印完报告,浏览了几页新闻,把屏幕保护程序打开,独自翻看一堆报纸。
“嗨!冯瑞!把‘楼市专栏’留给我!”对面桌子的陈小丽冲他嚷嚷道。
冯瑞歉意地微笑了一下,把楼市专栏从报纸里抽出来,体贴地整理叠好,隔着桌子递到小丽的桌子上。
旁边桌子的丁蔷撇了一下嘴巴,说:“啊哟哟!冯瑞今天真是大好人。”
陈小丽背后的戴妮娜马上接口说:“冯瑞一直都是大好人。人家是又温柔又体贴又老实,属本区最值得猎取的男人排行榜前10名之内。你今天才发现?”
冯瑞苦笑着:“你说什么呐。。。”
陈小丽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说:“再补充一个:属本区最象花的男人排行榜前5名之内。”
戴妮娜把桌上的F4像架照片向下扑倒在纸堆上说:“现在有望排第一了。”
几个女孩子咯咯地笑起来。
冯瑞没有在意她们的调笑,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一份前几天收到的电子邮件中。那是杂志社给他寄来的苏德哈的照片--据说是传世的唯一一张。与其说是他在专注地盯着那张面孔,还不如说是那张发黄的照片里的眼睛盯着他。
苏德哈大约在清末出生于辽宁一个满族家庭,世袭萨满,从小学习天文和占卜,造诣很深厚。在清灭亡以后那几十年的战乱岁月中,他在京畿一带以给权贵做谋士为生,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结交的很多人物的名字都可以在历史课本里找到。但是苏德哈生平非常低调,曾经用过很多化名,从未结婚,也没有其他近亲。解放后的任何人口纪录中都没有他的名字。但现有资料可以肯定他曾经在军队里担任机密的职位。文革以后他就彻底销声匿迹。直到现在,没有人直到他的出生年月,甚至没有人能肯定他的生死。
光是他一生的史实,已经够让人觉得神奇。但苏德哈更让人着迷的是那些有关他的传说。据说他是为数不多的真正传承了萨满的精义的人。他能看透灵魂,预知未来,控制人的心灵,跨过很远的距离找某件东西。在这几个月里,冯瑞收集的相关材料已经足够写一本神怪小说。他越读那些东西,就越觉得神奇,深陷于对苏德哈的思考中不能自拔。有时候,当他关上一个网页,耳边却似乎听到脆黄的故纸轻轻合拢的丝丝声。他会感觉似乎一道目光穿透了夜空的黑暗和墙壁的坚实,直射到他身上来。
别人总是笑话他敏感。
但他知道那不是敏感,那是真实。当你太多从纸面上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会比真的遇见他还要感觉真实。
冯瑞端详着这张模糊的旧照片。那是一张车站上匆匆拍下的照片,背景中有很多原本应该看得清面目的人,和其他看不清面目的人的身体的一部分。在水渍和烟灰中,唯一清晰的就是那脸型方正的中年男子的眼睛。似乎只有它才是这张照片上唯一真实存在过的、有生命的东西。
冯瑞看着这张照片,不由自主地想象自己在那样一个车站会是什么感觉。身边各种喧闹的声音汇合成模糊不清的洪流,在熙熙攘攘慌慌张张的人群中不知何去何从,没有一只温暖坚定的手把他拉向正路,却有一双似乎无处不在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凝视着他的内心。他感觉茫然,继而惶恐。他感觉他正在迷失方向。他四处寻找,而那双眼睛如影随形。他更加惶恐,开始呼吸急促。
“喂!怎么不说话!”陈小丽尖锐的叫声把冯瑞拉回现实。
他眼睑煽动了一下,擦了一把冷汗,抬眼一望,三个女孩的脸正聚拢在一起,并且都凑在离他的额头不到30厘米的上方。
“。。。怎么了?”冯瑞尴尬地问。
“你怎么了?”陈小丽说,“我们正在问你房子多少钱。你怎么傻愣愣地不说话!”
冯瑞疲惫地挤出一个笑容,老实地报了一个数字。
陈小丽尖声说:“哇!这么便宜!”
“房子很旧很破的。”冯瑞赶忙说。这也是实话。
“那不管!地段好呀!”陈小丽说,“而且如果遇上大修的话马上能升值很多。”
冯瑞解释说:“就是听内部消息说要大修,才趁现在便宜的时候买下。不过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天知道到底怎么样。也许根本就没有大修这件事情,我们上当受骗了。。。我上当受骗了。”
戴妮娜说:“至少你现在买了房子了,也算是有家的男人了。好幸福啊!”
冯瑞苦笑说:“幸福。。。幸福什么呀。。。家里堆满了箱子,乱七八糟的,我现在根本不想回家。”
“家当自然是越多越好。”
“我宁可什么也没有。”
“哎?”
冯瑞叹道:“哪怕一把火把它全烧了,然后全部重新开始。”
“真的?”三个女孩同时发出不可思议的呼声,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陈小丽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一切全部重新开始?好象电影里的话哟!对了,是‘春光乍泄’里,一开头的时候,张国荣对梁朝伟说的话吧?”
冯瑞的胸口抖地抽紧,仿佛所有的空气被一个看不见的泵一下子从他身体里抽走。
“对不起。。。”他扶着办公桌坐起来,急急忙忙地往走廊上去。
三个女孩疑惑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
电脑屏幕突然闪了一下,跳出满天星的屏幕保护程序,把苏德哈的照片掩藏在背景的黑暗中。
3。
回家的路上,冯瑞不断地揣摩着那句话:“。。。一切重新开始。。。”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交通一如既往地堵塞,公交车车头的前进还不如路边的行人快。冯瑞等了很久,脚趾已经冷到麻木,才盼来了一辆公交车。他上了车,意外地发现车尾有个座位。他正要向车尾走,突然汽车启动,又被抢道的出租车逼得猛烈刹车。巨大的惯性让全车人木偶般前后摇摆。冯瑞一把抓住拉手免得向后跌倒。他身后一个矮胖滚圆的中年妇女却趁势向前一倾,跌跌撞撞地往车尾冲了几步,在冯瑞能够调整姿势以前,以超过他2个座位的距离领先。冯瑞的脚趾在剧烈的活动中以疼痛来宣告自己的存在。他费力地把重心调整到另一只脚,一边在司机的催促下往车厢深处走,同时还得努力保持平衡,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人把2个座位的距离优势保持到最后。她巨大的臀部压到塑料的座位上发出很响的“蹼”的一声。
在车上潮热的空气中,冯瑞的脚开始恢复知觉。从脚趾尖开始,无数的神经末梢无端地作痒,沿着袜角和裤缝缓慢而执著地蔓延,在关节处汇聚成痛楚。他忍耐着,轮换两只脚的重心。当换到碰伤过的那只脚的时候,那个受伤的脚趾无疑是浇上火堆的最后一勺油。
车上人越来越多。渐渐连两脚倒换重心都不那么容易。冯瑞咧着嘴,倒抽着冷气。从牙缝中进入他身体的冷,在到达脚趾以前很久就无影无踪了。他估摸着脚上肯定是又生冻疮了。他妈妈说他从小就缺热气,冬天一个人睡半夜,被窝还是凉的。冻疮对于他,就象恶友对于怯懦的小孩一样熟悉。这1年多来没见,没料到才一个周末,冻疮又来了。
冯瑞抽气的声音象一匹疲惫的马的喷鼻一样响,但左右的人不是眼睛看着窗外,就是盯着车子里液晶屏少上播放的广告。车挤路堵,信号传输不好,喇叭没有声音,画面也时断时续,不时冒出一片马赛克,如同模糊的记忆中的梦厣。旁边一个胖大的中年男人望着画面上扭曲的女性人体,张大着嘴,无声的喷出几阵怪异的笑,外带连绵的臭气。
冯瑞忍无可忍,在离家还有2站路的地方下了车。
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冯瑞的伞骨坏了两根,雨水长驱直入。他竖起衣领,缩着脖子默默地走。
“。。。一切重新开始。。。”
这句话就象咒语一样,慢慢地浸润了他的心。他有时默念这句话,有时把它念出声。开始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