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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蛾-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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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书诸文字,违犯禁忌,才会陷身环中。

他抢得过命运吗?

更冷,更痛了。

“瘴?”黄娥张开眼睛,担忧的按着他的肩膀,“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冷还是痛?”

“……又冷,又痛。”他低声说,蜷缩成一团,金银双瞳蒙着水光,“娥君,冷得厉害。”勉强支起身子,抱住黄娥的脖子,将脸埋在她的颈窝。

黄娥愣了一下,瘴大半个身子压着她,却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比他刚来那会儿,更轻。

她抱紧瘴,“这样有好一点吗?”

瘴点点头,埋着脸,不敢出声,也不敢哭。不知道眼泪会不会伤了娥君,他不想试试看。

“娥君,汝会一直侍奉吾吧?”他虚弱的问。

“我会。”黄娥低低的回答。

“死后也愿侍奉吾?”

沈默了好久,黄娥才轻轻的回答,“若我真能顺着时间往前走……我愿。”

瘴将她抱紧了一点儿,很轻很轻的说,“暖多了。”滑下了一行泪,濡湿了黄娥的衣领,慌忙把眼泪擦去。

黄娥轻抚着他的背,没说话。瘴也没再动,沈默的伏在她肩上,淡淡的发香浮动,天光一寸寸的黯淡,什么都看不见了。

续十五、沧海

过了千禧年之后,一天天突然变得很快,几乎没有什么出奇的大事记。

她以为很重要的恋人们,居然可以擦肩而过,不管是哪一个。原来那些人,那些曾经让她迎风洒泪痛苦不堪过的人们,也只是人们,一群灰白的杂鱼。

也说不定是因为,她只是贪婪了恋情的芳香,所以对象是谁其实无所谓?或许是疲惫,也可能是冥风将她清洗得很干净。那些曾经熟悉到无所不至的人们,只是平平常常的一触即别,让时光带得老远。

至于是他们不值得,还是瘴的份量太沈重,她却不愿意深思。

只是她又开始哼着“Take a key and lock her up……”时,就会提醒自己,已经赠给瘴“自由”的钥匙,不要输给自己那最后的一点贪婪。

有几年的光阴,她随兴的带着瘴四处旅游,很多时候都在本岛走走,大部分的时候都搭火车,追逐着花季,从北而南。

追逐着杜鹃盛开的朦胧春雨,追逐着桃花人面相映红,追逐过五月飘雪桐,追逐过荷叶田田不蔓不枝的莲花,追逐过金黄遍野的金针锦绣,甚至追到狂风大作的马祖,一片片荒凉的曼珠沙华。

哪个地方看顺眼了、喜爱了,就住一段时间。但在马祖住得最长,几乎住满一年,经过两个花季。

荒凉草野,砖缝墙角,挣扎的花向天,沈默的在狂风中怒放,红得接近黑。

“花叶永不相见。”瘴嘶哑的开口,翻掌向上,戴着漆黑手套的手箕张,像是黑色的曼珠沙华。

或许是那种微带痛苦的美感,羁留他们俩的脚步。也可能是非旅游季的马祖,在蔚蓝的天与海当中,怒放至极盛的曼珠沙华,花期短暂得只有一个礼拜,让他们意犹未尽的等待再次的花开。

离岛的冬天,很冷很冷。那种寒冷可以侵入到骨髓里。他们住下的那年冬天雨水多,天空几乎都压着沈沈的乌云,风很大,很大。沿着沙滩散步时,瘴为她遮蔽海风,封禁之衣如羽如绸的飘飞,望过来的金银双瞳沈静若日月交辉。

晴天的时候,还是冷,太阳照在身上也不温暖。夜里更冷,冷得血液流不动似的。但是漫步在漆黑的海滩时,仰望繁星点点,皎洁明月由海捧出。

海浪席席拍岸,层次分明的深宝蓝色。

在一个晴朗的月圆夜,兴致很好的瘴低吟如箫,隐隐发着微光的他,在沙滩上翩翩起舞,优雅的像是早春的诗歌。

只是扬袖,行走,回旋。动作并不大,也不奇特。但像是融入凛冬寒风的万籁中,和谐的宛如追循世界的呼吸,紧紧的抓住所有生灵的视线,陶醉而屏息。

即使保持着人形,还是没有人会认错……

凤之舞。

当他低伏在地,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伸向她,凤吟杳然,一切都安静下来,连浪声都停止了一般。

沈默良久,黄娥开口,“还没有完吧?”

瘴默然,然后微微嘶哑的开口,“不能跳完。跳完就是……凤求凰。”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许应该要推辞。但千言万语都噎在喉头,想要倾吐却千难万难……

最终她递出手,将瘴拉起身来。然后瘴再也没有松手,牵着她,在寒风刺骨的海滩慢慢的行走,一步一步,慎重的像是仪式。

涩然一笑,她想起曾经烦恼过的独占欲,一种严重的病态。在这样的月夜里,她缓缓的说着自己的病,那贪婪的疾病。

“不管是什么面向的情感,一但在意了,都贪婪的希望归己所独有,希望对方只看着自己,如同自己那样贪婪。友情、爱情、亲情,都是这样病态的强烈独占欲。但另一方面,理智又是那么强大而全面压制,非常冷静的了解,谁也不是谁的洋娃娃,这种独占欲不应该存在。”

她淡淡的批判自己,“所以,我给了你‘自由’。”指了指他一直没有离身的钥匙项链。

瘴转过头来看她,唇角慢慢的、慢慢的沁入越来越多的笑意。“真刚好,吾亦有此疾。”

然后扯下一直很珍惜的项链,挥手投入冰冷的海中。

那一刻,黄娥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像是失去了一切,也得到了一切。一直引以为傲的冷漠理智,没有出现裂缝,却是润雨无声的渐渐被侵夺,直到依旧柔弱敏感的内心深处。

曼珠沙华因为花叶永不相见的疏离,所以有一个很少人知道的别名:无义草。

他们共同如此喜爱的花,不知道是否是一种预兆。

愉悦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今年欢笑复明年。偶尔在舒心快意的缝隙中,她会惘然的想,不知道将来她是否会后悔,或者是害瘴后悔。不知道大限来时能不能无憾无恨,不觉得自己无情无义。

但她再也没来过马祖,没再去看狂风中微带痛苦美感的曼珠沙华仔细深思。

2006年9月29日,如上次时间轴相同,一直很健康的她,突然而然被疾病袭击,第一次脑血管破裂。只是一次小中风,之后恢复得很好──跟别人比起来。

但短短的一年间,原本乌黑的长发,几乎半为银,一年年的雪白下去,病体缠绵,一天天的健康日坏。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大事记。

瘴一直在她身边。理论上,应该是她服侍毁瘴大人,但却反过来,一直是瘴在照拂她这个重病缠身的人。

疾病渐渐的侵扰,将她一点点一滴滴的压垮。没有病痛的时候越来越稀少,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二三十年。

二零三二年,她病殁于荣总。

苍老衰颓,白发胜雪。弥留时却微笑了起来……比上次时间轴好一点儿,她不是独自的死去,眼中映入最后的影像,是瘴美丽的金银双瞳,只是渐渐看不见了,只有一片黑暗。

又一次的死亡。她自嘲的想。

“……我带妳走,不要怕。”瘴微微沙哑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终于会用“我、你”。在她人生的最后才听到。

“如果我带不走妳……”瘴哽咽了一下,“下个时间轴,妳不要去找我。我不想……忌妒自己。”

费尽了所有力气,她握了握瘴的手,最后的感觉是手上微痛的暖,应该是瘴的泪水。

死亡是个很痛苦的历程,她挣扎着断气了。但再醒来,手心什么都没有,空虚得发冷。

又是一九八三年六月十一日,同样的车祸,同样的丧失一个礼拜的记忆。第三次的时间轴开始,压了两次人生的记忆,却莫名的失去更多情感。

其实并不心碎,也不是很痛苦。只是她想到瘴的时候,就觉得空气稀薄,无法呼吸。窒息感远远胜过还身处环中的痛苦。

续终、环自有终

第五次的死亡了。

同样的时间轴,足足走了五次,只是死亡后的经历,苏醒后总是不记得……大概就是那必定丧失一个礼拜的记忆。

死亡后横渡彼岸。

而所谓的彼岸和她想像中的差别很大,并不是长川大河。相反的,是长满植物和花朵,朦胧着氲氤雾气的沼泽。水很浅,一叶扁舟缓流而渡,必须自己摇橹前行,使力重了,就会扬起混浊的泥沙,许久才会渐渐澄清。

原本就生在沼泽的荷花睡莲,不该生长在沼泽的秋菊、白玫瑰和勿忘我。还有一些她不认得的,应该也是各地民俗中与死亡相关的花。

或许下意识里,轮回过的人们朦朦胧胧记得了一些什么……花卉总是最容易记住的。

这些繁盛的花与植物,形成了复杂如迷宫的水道,在不晴也不阴,不生也不死的暧昧中,最后一段人生的旅程……

本来应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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