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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小相信,不相信你死了。如果出兵,他就相当于承认你已不在人世。”他冷冷地哼了两声,“傻瓜,真是个傻瓜。”
他说谁是傻瓜?我,还是他口中的“他”?他放开了我,优雅地起身。
“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是确定了一些事。”他突然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开怀大笑起来。
“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殿下。遇见了我,你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不过可惜,只能实现一半。因为,我一定会把送到他的手里,而他,一定不会答应让你死在他面前。所以,你可以活下去,他想你活多久,你就得活多久。”
“难道你不知道,我那可爱的皇兄,一向是把稀药贵材当饭吃的吗?”
朝旭……我的胸中一阵刺痛。
“等一下。”我喊住了将离去的他,“阿颜,阿颜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转身,意味深长地对我笑笑:“他死不了。我不准他死,他就一定得活下去。有雅各和那个小娃娃在我手上,他更乖了,想见他吗?等你进了宫再说吧!”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报答我什么的。毕竟,我送你去,原本就没安什么好心。”他大笑着,出了门。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紫衣侯——李朝剡。
带上房门李朝剡勾起了靠在门旁的人低垂的下颌。
“你都听到了吧。现在还要说我言而无信吗?”
他皱皱眉,一把扯下了那人头上裹着的黑色头巾,蓝色的发如瀑坠落,落了他满怀。
“我说过,在我的府里,你根本不需要把自己的样子隐藏起来。在我的府里,还有人再敢说你是妖怪吗?”
“没有。”他扭过脸去,低声地说:“只要不是在主宅,就不会有人说。”
“你是想说,只有主宅的女主人会这么说吧?”李朝剡冷冷地说,又把阿颜的下巴抬高了些。
阿颜闭上了眼睛,原本令人恐惧的紫色早已褪去,只在眉心处,还隐隐约约露出一点淡淡的莹紫。长长的深蓝色的眼睫轻轻颤动,在雪白的眼窝下方映成两弯美丽的阴影。
李朝剡轻轻地笑着,伸手勾住了他纤细的腰身。
“很好,你越来越乖了,阿颜。”
紧贴的身躯密不可分,纠缠着的唇舌或浅或深。空气中传来了衣帛撕裂的细微声音,和不经意之间流泻而出的,轻轻的喘息。只是,有一道晶莹的光芒,在阿颜的眼角忽隐忽现。
第四章
“我一直在等你。”
濯泠池边,他向我伸出了双手,削瘦的脸颊上,我所熟悉的黑色眸子熠熠地闪着光。
“我知道,你不会死的。所以,你一定会来找我。”
就像在海中漂泊已久的人看见了久违的海岸,我奋起全身力气扑进了他的怀抱,感受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温暖。
“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朝旭。”贪婪地看着他的脸,享受着他坚实的臂膀紧拥着我的感觉。
“我有……多么的……想你啊……”近似低喃地喊着他的名字,我在他的怀着陷入了沉睡。我不怕他知道我的心情,因为,他怎么能听得懂我用的语言呢?
“流樱,醒醒,你快醒醒!”有人在拍我的脸,那熟悉的声音,是谁?是谁!
白花花的模糊渐渐结出一个个清晰的图象。我看见,一双深如秋潭的眼。
“你醒了?你醒了!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他像孩子一样又笑又叫。
“你昏迷了整整十天了。”他用双手拢着我的手,“好几次,我以为你会再也挺不下去。可是,天可怜见,你终于还是醒了。”
“我好想你!”他轻轻地吻我的指尖。
“我也是。”我发出微弱的声音,但,不是用汉语。
“什么?”他的眼睛放出了光芒,把耳朵凑到了我的唇边,“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点……也不……想你!”我费劲地说着,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长久以来不再有的笑容。
他如同捧着一件易碎的名瓷,轻轻地、小心地、温柔地——抱住了我。
经过了漫长的晨昏,今夜,我将无法入眠。
“阿颜今天来了吗?” 我靠在柔软的床上,问进屋收拾的两个小太监。
他们两个摇了摇头,咿咿呜呜地用手比划着。
“是吗?”我点了点头,看着这两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孩子利落地清扫着屋子。
已经快到午时了,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十月底的天已经带了深秋的寒意,但按理说还不至于太冷,可是我的小屋里却早早生上了炭炉,身上的被子也早早换上了厚实的冬被。现在天还太亮,阿颜是不会这么早来看我的。我捂着额头发出了阵阵呻吟。两个小太监慌忙丢下手中的拂尘和抹布,急急地奔到我的床前,啊啊地打着手势。
“没事儿,我只是有点儿冷。”我懒懒地说。长期卧床的我,日日夜夜不分晨昏地睡着,除了冷以外,还有一种痛,近乎空虚的头痛。
一个小点的太监赶紧在火盆里加了几块炭,另一个则倒了杯热茶喂我喝下,还细心地用衣袖轻轻擦去流到我下巴的茶水。
在这里陪着我,他们一定都很热。
看着他们略显孩子气的脸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我又不由得想起了从小陪侍在我身边,和我一起长大的椿和印,这两个孩子的眼睛,跟他们有一点相像啊,只是这两个孩子比他们生活得更加艰苦。小小的年纪,失去了做男人的尊严,还要忍受失去声音的痛苦,栖身在深宫的一个偏僻荒凉的角落,却还常常满足地露出笑容。
他们原本就是没有声音的吗?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于我这样的存在,他或许认为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吧!我苦笑一声。
“朝旭……我有……多么的……想你啊……”那一刻,我不再漠视内心,半是苦涩半是甜蜜地说出心里的感受。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救我回来的,我只知道,正经历了漫长的黑暗与苦痛之后,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唯一看到的就是他。
他那炽热的,仿佛捏碎我的骨头一样紧握着我双手的触感,我至今还能依稀感觉得到。
一转眼,已经两个月了。
我靠在柔软的靠枕上,看着屋内简朴但高雅的装饰,不禁有了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空气中是我熟悉的夼叶草的淡淡清香,夹着木炭燃烧时蔓延开的阵阵暖意。
让沉浸着包围在暖意中醺醺然的我好像回到了七个月前在温暖的“濯泠”边度过的几个夜晚。命运这东西真是奇妙,只是在几个月前,我拒绝了他的邀约,抱着永不再见的觉悟痛下决心,离开了这里。但没过多久,身负重伤,对生命和未来几乎不抱什么希望的我,竟会苦苦哀求把我从冰冷的海里捞出的救命恩人将我送回他的身边。为什么呢?难道就是因为在落海的一瞬记起的他的脸吗?
“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时,我闭着眼睛,没有理会声音的来源,床塌微微一沉,厚厚的褥子略陷了一角。干燥、有力的掌心温柔地扶摸着我的面颊,“生气了?为什么不肯看我?朕今天必需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来晚了些,你不会怪朕吧?”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挑逗似地吐息着,让我的身体由内及外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激颤。
“北方的游族蠢蠢欲动,西面的西夷磨刀霍霍,偏偏这个时候南方郡又起了内讧。边疆战事频频,朝里暗潮汹涌,朕实在是烦心得很呐!”他叹了口气,执起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手背上传来的刺痛是他的胡渣,硬硬的,有点痛。我睁开了眼睛。
酸酸麻麻的情绪涨满了我的胸膛。除了我初次醒来时,我再没有见到如此憔悴的模样,已经有三天没见到他了啊!
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拼命地挣脱,我用着他熟悉的哀愁眼神注视着他,被握着的右手抚上了他的面颊。
“流樱……”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在我还费心猜测他那张英俊高贵的容貌下隐藏的情绪时,他把自己的头深深埋在我胸前的被里,双手牢牢抱住了我立刻开始抗拒的身体。
“就一会儿,流樱,让我靠一会儿。”他的声音闷闷地从被中传来,而我也不知为何失去了抗拒的力气。愣愣地看着他埋在我胸前的头颅。
那一瞬间,我忽然认清了困扰我许久的问题。
回来,是因为,如果要死,我也想死在他的怀中吧!
颤抖着双手,我抱住了他的后脑,开始了我回到中原,回到他的身边后的第一次哭泣,仿佛要吐出所有郁结的……恸哭。
寅夜里的邂逅,濯泠边的激吻,火光中的厮杀,冰海里的沉沦,如刚出炉的宝剑,闪动着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