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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天就要走了。”
舒念手停了一下,“後天”这个伸手可及的词弄痛了他,鼻子突然有点酸,“恩”了一声,转过头去对著柯洛,想摸摸他的头。
之前简直不能在柯洛面前提“走”字,一提他就嘟著嘴红著眼圈,可怜得要命,连带舒念也觉得不忍心,好象这次一分开就再也见不到他。
抬手碰到那柔软秀美的黑发,才发觉站在面前的柯洛比几个月前明显又长高了不少。
头发剪短了一些,逐渐英气起来的脸部线条更加明朗,微微皱著眉毛的时候,眉弓在眼皮上投下的阴影看起来却很抑郁。
最近他已经不去打球了,皮肤竟迅速回复成有些稚嫩的奶油色,光洁透明,这让舒念更觉得他还是个正在长大的孩子。
但简洁的短袖开领衬衫和LEVIS牛仔裤所包裹著的修长身躯,已经明显宽阔起来的肩膀和差不多成型的挺拔脊背,又让舒念不敢只把他当孩子看。
他都不知道究竟该拿柯洛怎麽办才好。
“我想送你一点东西。”柯洛手放在口袋里,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微往里面撮,小心地慢吞吞地,“我们认识这麽久,我还从来没送过什麽给你……”
“恩?”舒念露出微笑,边温柔地拨他的头发,边看他垂下眼皮,一手在口袋里摸索的时候抖动的长睫毛。这时候不需要客套的推辞,他们之间用不著。他也希望留下一些可以纪念的东西,而他们连张合照都没有。
“这个……”柯洛摸出薄薄一沓层层折叠著的纸张,半低著头递到他面前,“我只有这个了……”
“恩?”舒念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有些吃惊,迷惑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这是干什麽?”
“我想把我名下的股份划给你……”
舒念吓一大跳,被烫到了似的忙把那叠证明和委托书塞回他手里:“开什麽玩笑,越来越离谱了。快给我收起来!”
柯洛不肯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你不要吗?”
“当然不要了!”舒念干脆地硬拉开他的口袋,要把那些悉嗦作响的纸放进去。他以为百分二十的股份是什麽?能随手拿来当礼券送人?他又是他的谁?凭什麽要这麽一大笔柯家的财产?!
“为什麽?”柯洛惶急地按著他的手,“你不喜欢吗?”
“柯洛,百分二十的股份……”舒念有点头痛地把手抽回来,“是什麽概念,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哪能这麽随便给别人?好了,别闹……”
“我是认真的,拜托你收下,好不好?”
“不不不……我不能要,”舒念苦笑著连连後退,“别胡闹了,我跟柯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平白无故受这麽一份大礼,太荒谬了,小洛,你别拿我寻开心。”
柯洛一脸空洞的失落,手还保持著半伸出去的姿势,垂下睫毛默默站著,半天不说话,只是发著呆。
“小洛?”
“你真的不要吗?”被遗弃似的微弱声音。
“小洛,这不是开玩笑的,实在不能收……”
“我只是想送你东西而已,不要你回礼的,你不用担心……也不用觉得有压力,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想送给你……”
柯洛把手放回口袋里,半低著头,在地毯上无意识地来回磨著脚,“……你是害怕收了这个就得做什麽来回报我吗?完全不用的,你肯收下我就很高兴了……”
“不是的小洛,”舒念心脏又开始发疼,忙过去安抚地握住他的胳膊,“我不收也就只因为不能收而已,这不合适……”
他想说我不值得你这麽对我,但没说出口。
柯洛的眼圈已经红了,本来谨慎地向里撮著的嘴唇微微撅起来:“可是我……只有这个了……”
“那你想要什麽呢?我没有别的可以留给你……”
“我想把我有的东西都给你……你能明白吗?”
舒念“恩”了一声。他当然明白这种心情。
“我除了自己,就只有这些。我的感情你已经不肯要了,这个也不要吗?那我……我能给你什麽呢?我有什麽是你愿意要的?……”
舒念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什麽也不需要啊。”
柯洛呆了呆,有点亮晶晶的东西在他的长睫毛上闪了一下,舒念没来得及看清,他就转过身,还是维持著手插在口袋里的倔强姿势,小声地:“明白了,不要就算了吧……晚安。”
“小洛……”
“我去睡了,行李你不用再收拾,我不会带的……我用不著你可怜我。”
舒念叹了口气,抓住他肩膀硬把他转过来,少年红通通的眼睛和强忍著的眼泪让他有种伤口被牵动的疼痛。他用长辈最温柔的动作把自暴自弃地抽噎著的男孩抱在怀里,摸著那分明已经坚实起来,在他面前却又莫名脆弱的脊背:“傻瓜,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柯洛压抑了很久似的爆发出来,啜泣著揪紧他的上衣。舒念和他相互拥抱著,只觉得越来越软,软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字。
不肯接受就是遗弃,他知道不收的话,在分离的漫长时间里,柯洛就孤独得连一点可寄托的想念都没有了。
“乖……”舒念反复安抚小动物一般抚摸他的背,“好吧,我先帮你保管……等你需要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拿回去,好不好?”
他也顾虑柯洛年纪太小,所拥有的和能承受的不成比例,并不是件好事。自己替他负担一两年,其实也未尝不可。
对著柯洛,他心里不论什麽时候都是充满父亲般繁琐的宠溺。
远远看著那个益发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大厦入口,谢炎才一言不发开始倒车,掉转方向。
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像跟踪狂,但控制不住,不知不觉就跟过来了。
刚才是又在超市碰到那个人──那家超市里舒念出现的机率很高,而且有规律,差不多是隔两天去一次,连时间段都基本相同,只除了上回不知道为什麽没来,害他白等了两个小时。
他就站在离他仅有一步之遥的货架後面,不动声色看著他。舒念不论私底下还是公共场合,都是温文又和气,拿过以後才觉得不适用的物品绝对不会像别的顾客那样随手丢在附近的货架上,总是耐心地推著车绕上半天放回原处。
他就喜欢看他这样深入骨髓的本分和认真,喜欢他在层层货架间走过时随意扫视的眼神,喜欢他抓起一个鲜橙放在鼻子下闻闻看是否新鲜的天真,喜欢他在水产区想帮忙捡起蹦到地面上四处乱跳的青鱼时候的手足无措,甚至喜欢他挑选东西时候用拳头轻抵在嘴唇旁边轻微咳嗽的样子。他的每一点琐碎的东西,他都喜欢。
喜欢得无法自制,有时候看著看著,就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他也知道他从那一天以後就一直住在柯家那小少爷的房子里,到前几天柯洛走了,他也还是继续住在那里。
每次一看到他熟门熟路开著车“回”到那地方,谢炎就忍不住想咒骂。如果是在以前,他早在大脑运作之前就先冲上去了,而现在却只能在车里对著无辜的挡风玻璃猛飙三字经。他不是不敢,他只是还没想清楚。
冲上去以後又能怎麽样呢?把舒念抢回来?那抢回来以後呢?又该怎麽对他?
如果这次让舒念回来,那就是一辈子。
要是他还没做好一辈子的准备,就不能让舒念回来。
以前那种胶著的暧昧不清已经不能再用了。
他从小被教育要为自己的一举一动负责,但惟独忘了把舒念包括进去。所以可以那麽任性,那麽恣意妄为,那麽本能。
但其实,舒念恰恰是他最该负责的。
谢炎抿紧嘴唇用力踩著油门,他喜欢舒念,可他根本不是同性恋,除了那个人以外,其他同性对他完全没有半点吸引力。
这样……却要他现在确认自己对一个男人抱著那麽强烈的爱情,要他踏出那一步,从此以後就变成他所陌生的群体中的一个,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没办法不挣扎,连偷偷看著舒念的时候都是。那种甜蜜的痛楚,或者说痛楚的甜蜜,几乎让他快整个人沈下去了。
可是一旦决定,就不能回头了。人对於仅有一次选择机会毫无反悔余地的事情,总是没办法闭著眼睛就伸出手去。
别墅里举行的酒会上,谢炎意兴阑珊地站著,和对面两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周围是璀璨的女人们端著各色酒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