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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没几天就是春节了,那几天比前后都忙,都累,跟着我爸妈和我姐到亲戚家拜年,几乎绕遍了全北京城,于是,乱糟糟中也就少了和周小川的联系,直到过了初五,才算踏实下来,那天,我把他叫到我家吃破五的饺子。
皮儿是我妈擀的,馅儿是我爸剁的,饺子是我跟我姐包的,到周小川那儿,就剩下吃了。不过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公平,因为这小子包了好几个小合子小包子,都小的不能再小了,我说你别玩儿了,这玩意儿一下锅肯定找不着,他却不以为然。
说来也神了,那回他鼓捣出来的那些小号合子包子还真就没煮破,我把那几个小心翼翼的捞起来放在一个碗里,摆在周小川面前。
“来,咪咪,吃饭了。”
“你说什么?”他似乎不大相信自己听到的。
“谁让你弄这么小的,这不是猫食是什么。”边说边偷笑,我把醋瓶子递给他。
“嘁,猫食就猫食。”很是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他拿起筷子。
那顿饭吃得挺好,也挺快,饺子这东西就是吃起来省事,包起来麻烦。饭桌上也没聊太多内容,无非就是我在学校的那堆事儿,找值得说的给大家讲讲,这种讲述我已经习惯了,春节这么几天,上谁家吃饭这都是餐桌上的必备节目。
饭后的时间远比饭桌上愉快,我爸妈和我姐在家看电视,我则准备和周小川一块儿去他和乐队成员临时住的地方。
“有吉他吧?有我就不带了。”我问。
“能没有吗,你想玩儿什么都成。”他双手插兜,“走吧。”
出了门,有出了巷子口,我们一路坐车,终点是西单。
“你们住这边儿?”我看着面前的高大建筑,“在西单商场后头?”
“是啊,这儿是我们吉他小溪家的房子,屋子不大,但也够我们仨折腾了。”吁了口气,周小川带着我往前走,从西单商场旁边一个门洞过去,就是居民住宅区,跟着她绕来绕去,才总算进了小堂胡同口。
胡同很窄,仅能两个人并排经过,房子之间几乎没有空隙,这种地方能练琴打鼓?别开玩笑了。
“你们也不怕街坊跟你们急啊?这门对门,窗户对窗户的。”我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没事儿,白天这边儿就没人了,我们也不会晚上练,要不早让人轰走了。”笑了笑,周小川把我带到一户门前,“就这儿。”
看着他开锁,跟着他进屋,我才算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秘密基地的全貌,房子的确挺小,仅有两间,一里一外,乐器都在里屋,外头有张行军床,有张小折叠桌,几个摞在一起的小凳子和一台很小的黑白电视。生锈的铁炉子摆在屋子当间儿,一节节烟囱之间缠着黑胶布,歪歪扭扭一直延伸到窗外。
说实话,这种情景让我心里一阵阵发紧。
“你们……这也忒……”
“瞧把你吓的,话都说不利落了?”周小川关好门,朝我笑了笑,“又不在这儿长住,所以布置很简单。”
“这叫简单哪?这叫寒酸!”我敲了他一记,“你们那吉他手怎么也不说给房子拾掇拾掇?”
“人家又不住这儿,他们家住后海,这套房闲置,才能让我们用的。”边说边走到炉子前头,他抄起火筷子挑开圆盖儿,看了看里头的蜂窝煤,“你先找个地儿坐吧,我笼火,一会儿就暖和了。”
无言,叹了口气,我踱到行军床旁边坐下,看着周小川拨弄炉火的动作,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我愈发觉得心里难受,他就是在这种地方一天一天熬着?这种夏天闷死,冬天冻死的房子,这种连点儿象样家具也没有,又阴暗又潮湿的房子,这小子就跟这儿忍了半年?!
“你们还是换个地方住吧。”我终于开口。
“干吗?别地儿哪儿那么好找?又要交房租,我们可都是穷人。”蹲在地上,周小川把劈成窄条的木头塞进炉膛,又塞了两张报纸,然后朝四周看了看,寻找火柴。
“这儿条件太差了。”
“已经很不错了,其实这儿的房子是文革房,比咱们家那片儿新,就是因为没怎么仔细修过,才这样儿的,要是刷刷墙皮就挺新。”
他说的轻松,我听得心里一坠一坠的。
“你爸妈就忍心让你跟这儿熬着?”
“他们不知道我住这儿,我也不打算让他们来。”挺坚决的说着,他站起来,走到床边的小桌子旁,抓起一盒火柴摇了摇,确认听见里头有东西后,又转身走回炉子跟前,“再说,我也不是天天住这儿,就是有时候实在累了,就凑合一宿。”
我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从床上站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我从他手里拿过火柴,小心点着了报纸。
周小川看着我,我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我不说话,就只看着燃烧起来,并越来越旺的炉火,然后叹气。
“干吗?至于这么惆怅吗。”他笑我,抬手按我眉心,“看看这眉头皱的。”
“去,别闹。”挥开他的手,我又叹气,“你怎么这么委屈自己?”
“谁委屈自己了?”5B3D9ACB伫叶在:)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你!”我抬高了嗓门,“不早就跟你说了嘛,别给自己找罪受!”
“这叫受罪呀?”
“这不叫受罪叫什么?”我盯着他,盯到他不自在,周小川站起来,有那么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他才开口。
“我这不是因为家里没地儿才这样的吗,再说这也不是说就真有多艰苦。”他努力为自己辩解,“等过一阵子有了钱,就能换套好点儿的房子了。”
“等不到那时候你小子就玩儿完了!”话说得挺狠,我一扶膝盖,站起身,然后三辆夏解开自己的大衣扣子,又把衣服脱下来,给周小川披在肩上。
“我不冷。”他想拒绝。
“不冷你哆嗦什么?”戳穿了他话里的漏洞,我把军大衣裹严实了些,“你跟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哎——你哪儿去啊?”
他想追,却被我拦住了,推开门走出去,我一溜小跑出了胡同口,又以最快速度钻进了西单商场。
那天我身上没带多少钱,但买想买的东西还是够的,在商场里绕了两圈儿,我买齐了东西之后又快速往回跑,风吹在身上冷得厉害,从旁边经过得没有不看我的,大冬天穿着一件毛衣满大街跑,百分之八十是有毛病。
没有顾得上搭理旁人的眼光,我一口气跑回小堂胡同,直到进了门,才终于松了口气。
“你干吗去了?”周小川瞪大眼睛看着我,然后又看向我手里提的东西。
“买了点儿必需品。”靠在门上把呼吸调整顺畅,我走过来,把一大堆塑料袋扔在床上,“也不能让你过得太惨不是。”
“这都什么啊。”他逐一察看袋子里的东西。
“热水袋,手炉,保温杯。还有一枕头芯儿。”我报着数目,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你这屋的炉子我看不怎么好,你晚上要冷了就灌个热水袋,那手炉得先插电预热才能用,别忘了,这保温杯……”
“怎么这么大啊?”他一下子笑了,“跟暖壶似的。”
“废话,小了不是装不了多少水吗。这你坐一钢种壶水,开了就赶紧串上,先喝壶里的,等壶里的凉了再喝杯子里的,这大冬天的别喝凉水。”
“哦。”
“还有这枕头芯儿……”
“我这儿有枕头。”
“这叫枕头啊?硬的跟砖头似的。”我打断他的话,“头天晚上睡不好第二天就特累,这个枕头芯儿……人家说是什么棉的,哎,什么棉来着?忘了。”
“爱什么棉什么棉吧。”周小川把枕芯儿从我手里拽过去,很轻很轻的抱着,然后甩掉鞋子,蹭上床来,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膝盖上,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闪烁,然后,他开口,“嚼子,你真是……”
“真是什么?”我也脱鞋上床,把被子抓过一角盖在身上,我们俩都背靠着墙,脚努力缩在被子里。
“真是个会心疼别人的人啊……”他叹了口气,然后朝我靠了靠,“建军……”
我听见心里咯噔一下子,他一叫我大名,我就没来由的紧张,我总觉得我这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名字一从他嘴里叫出来就特百转千回,特让我说不出来的那么期待又害怕后面他即将说出来的话。
“干吗?有事儿说事儿,哪儿那么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