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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23眠兔-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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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用水调稀淡墨仔细晕开,有那样几分妩媚,和记忆中女人的面容逐渐重叠……
换了一只笔,在山樱旁题字——如花色渐凋,吾身亦同命。



侍童若叶在门口探进头来“大人,八镜野大师来了。”僧侣打扮的男人脱下青木屐,雪白的布袜踏上有些潮湿的木地板。
“大师。”喜悦地上前迎接。
解下滴着雨水的斗笠,一双秀气的眼睛,淡泊的,一眼就看见了画“又想起朝颜夫人了?”
“嗯。” 微微侧过头,留衣洁白的额逐渐暴露在有点刺眼的光线中,长长的睫毛包裹着像漆黑石头一样的眼睛,沉静而优雅。
屋檐上的风铃摇晃了几下,响起叮当叮当的声音。八镜野低为留衣能够这样平静地说起朝颜而感到欣慰。六年前,也是一个这样下着雨的日子,这个孩子一个人跑来寺庙里找他,没有撑伞,没有穿木屐,细白的脚上沾满了泥土,颊上有淡淡的红潮,应该是还发着高烧。
“母亲究竟和你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死?有什么是一定非得去死呢?”拼命嘶喊着,泪水和雨水把整张小脸都给濡湿了。
相当狼狈的初识,可就是使得八镜野无法放下这个孩子不管。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让留衣定期来照常皇寺里居住,手把手教留衣作画,画山,画花,一丛郁竹,白沙流水,无比静谧的时光,希望可以让心境悬系于自然的空灵,来压制本身所有的感情,留衣始终太过早慧,这样的一个时代,无心寡情,方能保身。
“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冠礼了,听说是这次由天皇亲自为你加冠。”
八镜野在案几侧坐下,看着留衣随手把洗笔的水泼到石阶下,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孩子,在寺院里呆久了,沾染了一种晨鼓暮钟的味道。甚至,和他的母亲也越来越相似,被雨光笼罩的侧影,仿佛是用了同样的丹青画笔。
“嗯。这是大哥一手安排的。”
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随手用白纹镇石把画布压好。
当代的百河天皇本就平庸无能,一心沉湎于酒色,附庸风雅,他的两个儿子在朝政上毫无建树,太子缭愚钝懦弱,毫无城府,二皇子绪又年轻气盛,难免过于莽撞,皇家的大权早已旁落,被贵族们瓜分得所剩无几。朝中的二股势力,分别是以左大臣天草征一郎为首,和以内大臣朝苍征人为首。原本毫无根基的朝苍家,因为太子对小夜子的唯命事从,加上朝苍征人一直巩固贵族们不屑一顾的平民基础,尤其是武士集团,而一步步崛起。这几年地方政治混乱,武士的力量日益强大,朝苍家也就在朝中奠定了举足轻重的位置。
屋外的雨越来越大,雾气和水气弥漫开来,在屋檐上嬉戏的乳燕早就躲得不知去向了。
八镜野看了一会雨景,悠然开口,“我想,现在可以告诉你当年夫人和我的谈话。”
“……”
“她只是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了所爱的人而不择手段的女人死后究竟会去极乐世界,还是下地狱。我的回答是,多情则堕。”
“……”
“留衣,你认为朝颜夫人现在是在哪里呢?”
“地狱吧,毕竟那是一场赌命的爱情。”少年拿起笔,垂下的眼睛,弯弯的,轻柔如春风。下笔却是——情深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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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良的长谷寺,又名初濑寺。听八镜野大师说每年的春天,寺中便会开满牡丹花,从两侧的庭院一直延续到山顶,好象渺茫天空上的璀璨云霞,叠了又叠。
留衣去那里,只是因为一时好奇,想画一张牡丹图,没有让太多人跟随,不过带了贴身侍童若叶和十郎左在内的几名武士。自小就没有出过远门,这是加冠入朝为官之前,朝苍征人给他的最后一点时间,所以留衣也十分珍惜。京都到奈良的山路很崎岖,虽然已经在车子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毛毡,置了一张小木几,但还是颠簸得怕人,几个人的队伍走得越来越慢。
若叶是一个贴心的孩子,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小鸟一样稚嫩的声音,很是惹人喜欢。闲暇时,他指使十郎左他们把沿路采摘下的水晶花编织成车篱,身为武士的大男人从没有干过这种活,笨拙无比,平日里严峻的脸也涨成通红。
留衣吃吃笑起来,难怪小督总是说,若叶和武士们就好像一头绵羊正在统治强悍的狼群。



奈良和京都截然不同,纯朴自然的民风,闻不到一点贵族府邸中奢靡的近卫香。
从山那头走来的农夫背着箩筐,哼着小调,彼此亲热地问候,年轻的姑娘着一件兰花白底的和服,把田野上姹紫嫣红的鲜花插在乌黑的长发上,有点土气,也有点可爱。



群青里到处弥漫着烟雾摸样的白寒,是早春料峭,若叶为留衣挑选了白绸夹衫,和一件明石绉绫做成的天青外衣,原本是为秋天准备的,可仍挡不住寒意。
把若叶他们留下,独自一人进了山门,一条形态优美的登山长廊,一百零八间,三百九十九段,石阶有点年月了,很平缓,长廊里还有雕着秋草的柱子。也许是今年的轻寒太重了,只有庭院的水池里漂浮着几片菖蒲的小叶子,嫩绿嫩绿的,找不到一朵牡丹的花蕾。
山门旁一排排的樱花树,枝条优雅地舒展开来,雨水滋润后,花枝低垂,铺满一层薄白的花瓣,几分悲戚的,经不起风的撩拨,簇拥着飘落下来,飞花,飞花如雪。
走上古朴的石阶,抬头望向那株最大的白山樱,在树下,留衣看见了一个少年。
年纪和自己相仿,不太长的头发,很浅很淡,像猫毛一样滑顺柔软,披垂在肩头上。宽大的雪白外衣,仔细挽着一条绣有几片红叶的腰带,缓慢地,缓慢地,冰片似的指尖抚摸着粗糙的樱树皮,阳光从绿色的枝桠间洒下来,流淌过尖尖的下颌,温柔得令人心疼。
微微一怔,留衣毫无由来地解下身后的画具,靠着木板把洁白柔软的纸卷铺展开来,一点一点淡墨,浮现出少年的线条,顺着阳光逐渐晕化开来。
山间吹来一阵风。
留衣忙用手心压住翻飞的漆黑长发,少年回过头,小小的白花七八瓣一起飘扬起来,很美丽的眼睛,温润而且明亮,可以流淌出水。
在他的瞳孔映出留衣的一瞬间,有逼人的杀气在眼底稍纵即逝,如此地迅疾,几乎以为只是一个错觉。
少年慢慢走下来,悄无声息,就像一根在风中滑行,毫无重量的羽毛。腰间的佩刀狭而长,有着精致且不俗的水纹。看得出,一定是得自哪一朝的名家。
擦肩而过。
“等一下,”留衣慌慌忙忙地鞠躬,很正式的,“抱歉,能不能请问您的名字。”
“白石,白石来梦。”极为年轻的声线,优美得近似悲泣。
风又吹起来了。
很轻,很轻的风,轻得连睫毛都不会颤抖一下。



在奈良停留数天,临走时,若叶装了满满一瓦罐的牡丹,摇摇晃晃地抱着,连小小的身体都快埋住了。
留衣从车子里探出头,最后一眼望向初濑的群山,深深浅浅,一片苍青。垂下眼睫,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今年的春天真得很冷。”



几日后,在清凉殿的东厢举行了留衣的加冠礼,古雅庄严,参加的亲王大臣不计其数。
看着一缕缕极青极青的头发掉落在地上,留衣很清楚知道,可以装作毫无忧虑的年纪终于过来了,伴随着平清十九年的春天,还有樱花树下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一去不复返。



     
幕二 苍白的鳞光,诱惑着持白刃者
平清二十三年,初春。



春夜,更深露重,漆黑夜空中的上弦月就像少女妩媚的眉毛,弯弯的,飞扬进发鬓。地面铺满了刚刚生长出来的青草,柔软细密,光脚踩在底下,痒痒的。昼夜替换形成的微润雾气,使得花朵的香味特别浓烈。
很安静,很安静,可以听见樱花飘落水面的叹息……
咔——清脆铿锵的声音,两把刀交着在一起,刀光一闪,映出一双比夜空中的寒星还要明亮的眼睛,犹如流水一样的姿态,少年左肩倾斜,刀尖顺着对方的刀身流畅地滑过去,一刹那,只是一刹那,一弯银月闪过,直直劈开了最后一个刺客的胸腹。
喷洒出来的鲜血就好像秋日里山头燃烧的枫叶,比任何花都要好看。
左大臣宅子里的石灯笼全都亮了起来。
“啪,啪,啪。” 男人从阴暗处走出来,以扇击掌,显不太出年纪的面容,眼角若有所思地飞扬时,现出几条小小的皱纹,有一种奇妙的优雅感。
“来梦,你的刀使得越来越顺手了。”
“义父。”少年只着了一件白色的单衣,事出突然,甚至没有穿竹屐,裸露出来的足踝在春夜的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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