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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笑几声,翘起二郎腿,说:“‘山’也不是在那个方向呀。”
“你说了半天,到底什么方向,自己也没说清楚。”
他又嘿嘿笑了几声:“你还嫩着呢!小黑猫(警察、守卫)!”
“我不是警察。”我干脆地说,“我是法医。”
他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把我从头打量到脚,有滋有味地嘬着嘴,仿佛在仔细品尝龙头烤的味道,嘴唇一歪,露出阔大的牙齿:“好家伙!”
“菜来啦!”阿刚笑嘻嘻地开了门,身后是端着盘子的泰安。
他把盘子往桌上放的时候,我问道:“阿刚,茶里为什么要放盐?”
“真的么?”阿刚端起没有动过的杯子喝了一口,赶忙说,“啊呀!不好意思!一高兴就忘记了!”他解释说在他家乡有在茶水里放盐的习俗,算是节庆或敬客的礼遇。虽然离开家乡很多年,却仍然保持着很重的口味,喜欢咸辣的小菜和带咸味的茶。
“他家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黄毛说,“除了洋山芋(土豆)还是洋山芋,洋山芋煮的当饭吃,切成丝炒的当菜吃。炒菜的时候不是从瓶里倒油,用鸡毛蘸一蘸往锅子里一涂就算有油水了。海里只长海带,不长鱼。除了盐渍螃蜞(甲壳类动物)和腌毛蚶(贝壳类软体动物),什么荤菜都没有。”
“说什么呐!”泰安粗暴地说,“你不出声没人当你是哑巴。”
“哈哈,人家还没发急你发什么急?”黄毛用筷子指指微笑的阿刚,“我是说人家喜欢吃咸的东西,是从小习惯的。整天吃那种东西,没有盐真要淡出鬼来。现在不缺吃的,老习惯好改一改了。”
“那就吃吧!”阿刚说,“这菜是泰安放的盐,看看咸淡如何。”
吃饭的时候,因为阿刚快乐的心情的调和,饭桌上没有再出现剑拔弩张的局面。阿刚有一种神奇的粘合力,能抹平所有粗糙的棱角,浇熄突如其来的怒火。也许上天在创造季泰安和黄毛前,早已预留了曹剑刚的模子。
阿刚不断地计算着完成这个项目所需要的人手。原来他是知青子女,曾经学过木匠手艺,高中时才到本市来投奔亲戚,所以说话多了会带出一点从小长大的地方的苏北口音。“百帮”的常驻工人只有季泰安、黄毛、他本人和老王小王叔侄俩。这对叔侄和他是同乡。顺着同乡的关系,在本地至少还可以联络到5、6个工人。最近工作不好找,这些人应该愿意来帮忙。
“知青”这个字眼,对我这种年纪的人来说已经相当陌生,只有在父辈的闲谈中,还可以听到一句两句。所谓“知识青年”,原意是指在城里长大,经过现代教育体系的系统学习的青年。在上个世纪60年代中后期特地把这一群人从城市的普通居民中分离出来,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为了让他们到农村去扎根锻炼,顺便把先进的文化知识带到落后的农村,促进中国整体的发展,减少城乡差距。
然而现实是不理会任何漂亮的理由的。这些从城市的初中、高中和大学毕业的青年,在因为政治动荡而发展停滞的城市中,根本没有工作的机会。离开学校就面临着失业,成为社会青年。而当时光荣伟大的政府在10多年前就对外宣布全国没有失业,在崭新的社会制度下不可以有失业。为了安置这些成为社会动荡的潜在生力军的青年,把他们送到偏远的农村去插队落户,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是当时唯一的选择。当时,根据每年学校毕业人数的不同,下乡插队落户的具体政策也不同。有的年份里,所有能走得动的人都必须下乡,只有严重疾病或残疾的才能幸免。而有的年份就比较宽松,如果家中已经有其他孩子下乡,最小的孩子毕业后可以幸运地留在父母身边,等待街道或里委安排工作。下乡去的绝大多数人在农村呆了将近10年。终于可以合法地回到城市时,才发现面临的是拥挤的住房、亲人的冷眼和仍然难以避免的失业。
然而,根据政策,有些情况下(例如在当地结婚生育的)插队落户的知青必须留在当地,直到退休年纪或者解除婚姻关系后才可以回城。这可能是为了防止农民借与知青结婚而大量涌入城市,造成城市的超负荷。对于制定政策的人来说,这不啻是一个理智而务实的决策。但现实的结局,套用后来流行的情人之间的考题来描述,就是当不会游泳的母亲和妻子同时落水而只能救一个时,可怜的丈夫必须做出的抉择。为了安抚城乡生活的巨大差距给他们带来的失落感,政策规定只要他们留在城里的亲戚同意,他们可以有一个孩子代替父母回到城市,得到城市户口,此后合法地享受着城市居民的待遇,读书,升学,加入社会的主流,生老病死有保障。阿刚就属于这一类。但他回来得晚了一点,已经赶不上高考的大军,也没有亲戚资助他复读,只能想法自己养活自己。
这顿饭说不上丰盛,但是很舒服,咸淡适中,口味浓郁。饭后聊了一会儿天。黄毛说的很少,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虽然我没有特意关注他,却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他在不断上下打量着我。一直到我回家,我和泰安都没有相互道歉。
我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听到“砰砰”的敲门声。我穿上拖鞋,嘴里问:“谁呀?”我父母不可能突然深夜到访,我的同事和朋友也不知道我现在住在外婆家的房子里,难道是龙头漏水,楼下的邻居打上门来了?“不要这么倒霉啊!”我心里想着,嘀嘀咕咕地去开门。
门外的人不说话,只见背着行囊的人影。
封印三 无辜者的怒意 上
“泰安……”我揉着朦胧的睡眼,努力想辨认清楚屋外人的影子,消除自己的幻觉,“是你?!”
“恩。”对方给予了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然而绝对肯定的答复。
“怎么回事?”我警惕地退了半步,一手护住胸口,防止他一拳打过来。
“我要住在你家。”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推开我的胳膊,直接走进屋子,随手拉亮灯,把行李往吃饭的桌子下一丢,走到窗边打开窗,向他家窗台望去。
“喂!你!等一等!”我急匆匆地跑到他身边,一只拖鞋差点从脚上甩出去。只见16号二楼亭子间灯火通明,2个民工模样的人正在房间里收拾铺盖。看见泰安从我家向他们挥手,其中一个人举起夹在耳朵上的香烟回应。泰安放下窗帘,返身关上我的家门,把行李包拖出来整理。
“你给我说清楚!”我不顾夜深人静,揪住他的胳膊愤愤地吼道,“这是我的家!你要干什么!凭什么随随便便闯进人家家里!说句天地良心大实话,你这人真是……”一个带着浓重咸腥味黑漆漆的瓶子直塞到我鼻子底下,堵住了我的嘴。
“这是阿刚送给你的螃蜞,等工钱到手再另外请你好好吃一顿。”
“什么意思?”
“我要住在你这里。他找了2个同乡,在新康坊的公司住不下,就住我家。所以我要住在你这里。” 放着螃蜞的瓶子“当”地搁在了饭桌上。
“这……这叫什么逻辑!”我叫道,“我什么时候同意过!你不觉得我看到你就头大吗?”
他抬起头来,斜了我一眼:“我看到你不头大就行了。”在我回过神来以前,他已经拿了毛巾、杯子和牙刷进卫生间去了。
“喂!朱夜!”关着的门里传来他的声音,“热水龙头是哪个?”
“你等一下,”我说,“我去开煤气开关。”
“啊!老土!还在用煤气热水器!现在新装修的人家都用电热水器了。”
“闭嘴!我家没有热水器,我是要去拿水壶烧开水。”
“什么?那就算了,洗冷水澡吧。”
“随便你!”
水声响过了一会儿,他光着膀子走出来,带着好奇的眼光四下打量卫生间和厨房之间的墙头。“这是什么?”他指着一条管道说,“这不是热水器的热水管吗?”他循着管道,往厨房里去搜索。
“别看啦!”我没好气地说,“这就是普通的管子。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相信。否则我不会住到你这里来。你这人说话有个特点:虽然你话并不多,其他人对我说的多数也是事实,但是他们说的常常是事情的这一面,而你说的是另一面,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