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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上杉幷不知道他心里反反复复的思绪,只是焦虑地望着他:主上,咱们步行他们却定然是骑马,怎么能逃得过呢?不如由属下引开追兵,主上往那边逃罢。
水泽心中忽然一动:从没注意过这侍卫竟是和浅井一样说着纯正的江户口音呢。可分明记得他说过是在京都长大,那么是幼年时居于江户了?心下想着不由得就问出了口。上杉很是惊讶:主上您说得对,可是就快没时间了,还是快走罢——只要与浅井有关的就吸着他引着他去想脑子几乎不受自己控制了,任凭上杉怎么催促就是忍不住要去想。反而逃亡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为什么要逃?
逃了又能怎样?
便是捡回一条命,又能有怎样的将来?
连妻子儿子都保护不了的自己是个没用的男人。
几乎从未失败过的水泽宗武不知道自己是这样脆弱承受不起惨败,但事实明明白白地在眼前嘲笑着自己的软弱,以前的强势哪里去了?不是很强悍很残暴地只要是想要的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弄到,只要是不顺从自己的即使是杀掉也要不再响起反对的声音么?怎么连一次这样的挫折都禁不起呢?可是真的没有退路了……是天皇要除去自己啊……虽然明知是冲田的唆使但没有改变命运的可能,而且除了自己所有的人都死了死了死了……而更让他无力的,是前来宣旨的人:浅井雅臣。
下意识地同意了上杉的建议,却幷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他匆匆地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连他都抛下没用的自己走掉么?
也好……
倚着路边的树滑坐下来,已经没有力气再逃了,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倦啊……眼前金色的亮线盘旋飞舞头痛得厉害……于是忍不住闭上眼躲进黑暗中只要一刻的平静就好……
水泽宗武。清冽舒缓的声音响起。
猛然睁开眼睛,居然没能感觉到他的逼近。是在逃亡中他变迟钝了,还是他的存在越来越稀薄的缘故?
渐渐清晰起的修长身形优雅依旧,只是更清瘦了些脸色更苍白了些,可薄薄的双颊上那两朵绯色的火依然如故,一双眼还是清澈流丽的,只是多了几分茫然,空空的视线像是望着他又像是望着他身后的什么地方。
你是来杀我的?水泽突然觉得心里忽悠一下,飘飘荡荡地没了根。
他是来杀我的?
我……有什么理由不杀你呢?语气仍是淡淡的,仿佛说着与自己无关的前朝古事如不知哪代君王腐朽陵墓中散发沉靡气息的微尘:身为男人,还有比被男人强行拥抱更大的耻辱么?
从那一个月夜起,我就在心里起誓: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手里。还记得么?那些徒劳的尝试之后你的惩罚……
他轻轻地倦倦地笑着:肯定是不记得了,对一个玩具所做的事,有什么必要记得那么清楚呢?但是我记得,你对我做的每一件,我都记得刻骨铭心,你留给我的伤,每一处都在夜晚叫喊着提醒着我不要忘记……
自己都知道是借口……不管杀不杀他自己都已没有了感觉,杀了他也不能弄干净这个污秽的身体,杀了他也忘不掉那些晚上急切纠缠着的情欲忘不掉自己曾在他的怀中露出怎样的妩媚,自己只是被冲田操纵着的人形按照他的意志行事……只是因为自私因为不能让秀弘死啊……这样苍白无力的话语他能听出背后的无奈么?不杀你我就没了退路……
我知道开始是对你不好……可后来不是尽力弥补你了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了你,府里还有谁能比得上你得到的恩——急切的辩解却忽然被浅井的动作打断。
缓缓举起右手,原本纤细秀美的手虽经高明的医术治疗依然畸形得惊心怖目,因为原本如此完美所以愈加丑陋,鲜红的伤痕惊心怖目地划在白晰的肌肤像上好的瓷器碎裂后被修补起来那斑斑裂纹。他在笑,笑得冷淡:
这就是你给我的恩宠,这就是你对我的好……
为什么还要解释?为什么还要说下去?难道自己对他竟是存着奢望的心想他放过自己?看他的眼神还会不知道他恨自己到什么地步么?可是不想,不想他恨着自己啊……如果可以重来……知道一切皆是他所为时曾经心里恨,但不知道恨谁。恨他么?看着他惨白的脸凄然的眼,什么也说不出口。一直以为要了他是看得上他不嫌弃他低微的出身,后来恋上他身上干净清冷的气息对他好更是天大的恩荣,如何就是不肯接受?直到了看见在冲田身边他唇边漾开的一抹带了阳光的微笑,才恍然他竟没对自己那样地笑过,便有,也是悲哀的,冷淡的,不屑的,似笑非笑着。
雅臣……
不要叫我!
忽然爆发的凶灵的愤怒嘶喊着:
我不是雅臣!
我不是你的男宠浅井雅臣!
依然完美的左手抽出了一直紧握的刀,明晃晃地眩着人的眼,像嗜血野兽口中惯于撕裂肉体的惨白的牙齿,缓缓扬起,心中有个声音狂笑着叫喊着杀罢杀罢,秀弘不能死啊,你不是一直对自己这么说的么——
可是,下不了手。
水泽楞楞地望着他。两人就这样,在冬日清冷的阳光中,凝固成雕像。
从来没有人这样地对自己说过这样地对自己执着过啊。直到这个时候那双眼中依然没有流露出丝毫恨意,甚至没有试图逃走没有试图反抗,自己是来杀他的啊,生命已经轻贱到这个地步了么?以至于可以随意地抛弃。从来没有为任何人流过的泪水,甚至连师傅去时都没有流出的泪水,却在他面前无法停止。也许在心里早就软弱地想要依靠什么想要依靠谁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多少次梦中惊醒,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切回想起来时,依然是全身冰冷,满头大汗。那时没有感觉到的痛楚,一一在梦中温习,痛得锥心刺骨却无法停止。一直固执地对自己说,父亲的疏远,是因为弟弟的存在。虽然不曾长大便已明白,即使化做怨灵纠缠一生,父亲也是不愿看到自己的。
但在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幼年的浅井雅臣依然睁着一双茫然的眸子,徒劳地伸出小手,去抓那虚无的幻影,去寻找自己可以依赖的梦寐。
从未被人如此地需要过啊,从来都是不去需要别人也不被别人需要,渐渐地习惯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原地,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闭上了眼不看现在。而被那个男人毁灭的除了残破地装饰在表面的所谓自尊,是否还有自己蒙在眼前的屏障?
终于知道师傅看着的不是自己,而他看着的人心里也没有他,自己如此固执地想要守护那一抹温柔的微笑想要保护那个人,但是伸出的手攥起,再张开,什么也没握住,掌心里,是空空的。再怎样用力地拥住师傅,体温也传递不出,只能徒劳地在单薄冰冷的衣衫上撞得粉碎,而自己的温度,也再寻不回来。
可是终于有这么一个人,曾经被他温暖的怀抱围绕。
曾经被他紧紧拥着喊着你不是我的男宠。
曾经被他捧着自己的容颜吻去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泪水。
曾经被自己那样地嘲笑着讥讽着依然固执地说我喜欢你。
曾经望着他恍惚的目光听他说我们重新开始。
无法忘怀地贪恋那只属于自己的双臂,即使被那样残忍地蹂躏但软弱的自己,竟会放纵自己沉浸在那几乎把全身都燃烧起来的情欲之中。对自己来说那么多那么沉重的回忆,也只有他,才不会在意罢。执着地追逐着自己,要求的不仅是身体还有那颗几乎再没有可供伤害的地方的心……
于是有个声音低低柔柔地说着试试罢,试试好么?
于是在渴望,伸出的指尖,不会触到空无一物。
于是开始幻想,可以得到而不是无助的付出。
于是那刀,也凝固在空气中。
住手!一声大吼使得两人都是一震。
等了许久不见追兵便立刻返回寻找主上的上杉举着刀——那刀刃在清蓝得妩媚的天空下只惊艶似的一闪,就劈过来了。
无力躲闪的浅井雅臣眼睁睁地看着刀锋在明丽的阳光中划过的光芒,阖上了眸。
尾声
那一天,当影守带着好容易才救出的和也与秀弘四处寻找时,幷没有想到,会看到浅井雅臣身边,是被上杉搀扶着的水泽宗武。
浅井一脸深沉的倦意,唇边却还是浮着淡淡的笑,唯一不同的,是那双漆黑冷澈,映不出倒影的眸中,在那一抹水光流转的深处,也泛着温柔的笑意。阳光明媚地洒下来,格外清丽。
这个傻瓜……浅井用慢悠悠的声音解释道:居然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那一刀,害我还以为他真的死了……
现在,我们真的要逃亡了。带着一个受伤的傻瓜,会不会很辛苦啊?
他笑得分外灿烂。
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