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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贵,荆湖北路辰州人士,年三十三,卒于乙酉年二月十六。”
“对。”
彦伯用朱砂在簿子上勾个圈。
虽然现在天气不是热,而且只要两天就能回村,但是尸体已经放了两、三天,我还是依照规矩在亡主身上抹上防止腐烂的药粉。彦伯帮我在他的手心、额心、背心、脚心涂上朱砂,然后贴上我之前画好的神符。
我手捏灵符,口念急急如律令。随着我的一声“起!”黄永贵僵硬的尸体直挺挺地立了起来。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贴在他的额头。
“彦伯,那我就出发了。”
“嗯,路上小心。”
义庄都在远离人烟的郊外,彦伯在的义庄更是偏僻。我敲着阴锣,顺着崎岖的羊肠小道前进,还要随时注意后面的尸体有没有偏移方向。
穿过这片树林就出城了,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我把铜锣敲得很大声,那个人也好像没有听见,直直站在那里没有动。
“停。”我让尸体停在树后,走过去看。
那个抱着肩哆嗦的人,竟然是……
“大、大哥……”
看不清他的脸,不过那微微发抖的声音我还听得出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这么偏僻的树林来,又想被人抢?
“我想你一定会经过这里,所以……那个,下午我还有、还有事没问你,所以就在这等你……那个,刚才跟在你后面的……就是‘那个’吧?我实在不敢看哪……”
“有什么事快说。”这个人是笨蛋吗?
“啊,那个,你知道我是柳庄人,可是你或许会很忙,没时间来找我,所以我想问你是哪儿的人,等我考完会试,可以去找你啊。”
“西垣村。”
“呃?”
“我已经说了,西垣村,你可以走了吧?”
“啊?是、是。我知道了。”
“快走,不要耽搁我时间。”
“抱歉……我、我先走了。大哥你路上小心。”
大概是被我的口气不善吓倒,他马上离开了。
我在生气什么?耽搁时间只是借口,我气恼的是他为了莫名的小事就跑到这样危险的地方。他真的会来找我吗?把我当普通人看待,像朋友那样……我竟然有一丝期待。
这次走脚和往常一样,很顺利。
一个月后师傅告诉我,他师弟摔伤了脚,为了照顾他,我们要搬去他住的古顺村。
“那地方人比这里多,生意……也比这里好。”师傅说着,“嘿嘿”地笑了。
我低下头。
“怎么?你不愿意去?”
“不是。”去哪里、住哪里都无所谓,只是……柳毅云说会试后回来找我的。
我突然笑了,因为自己居然当真了,真以为他会来。
他说过会试十五日后结束,然后就来找我。可是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他要来的话早就来了。
我想起那个请我走脚的黄氏,当初她求我帮忙,千恩万谢,可是现在她看见我还是和常人一样,害怕沾染晦气而躲得远远的。虽然我早已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但心里始终不舒坦。需要我们帮忙的时候什么阿谀奉承的话都说的出口,之后照样视我们是不祥之人,躲得远远的。那个柳毅云和他们都是一样吧?只是因为我可以帮他,那时才和我称兄道弟,现在不需要我了,自然不会再和我有什么接触,又怎么可能来找我?
能把我们当常人看待的人,果然不存在啊。我带着自嘲的笑抬起头:“师傅……我们什么时候去?”
师傅捋捋胡须:“当然是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之后的三年间我不时会想起那个傍晚他的笑容,只是我不明白自己怎么忘不了他。
夏日的午后,我独自走在路上。刚从苗寨回来,背篓里装着向苗人买来的草药。这种独特的草药加工以后可以迅速止血,抹在尸体身上还可以防腐。穿过永顺县城,再走一天半便可以到家。
实在口渴,我敲响了路边一间茅屋的门。
门打开了,一个农妇探出头:“你找谁?”
“这位大姐,我赶路经过这里,天气这么热,想向你讨口水喝。”
“噢,你等一下。”她转身进屋,用葫芦瓢盛了一瓢水在门口递给我。
“谢谢大姐。”我一饮而尽,正准备把瓢还给她,远远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宋大嫂,宋大嫂,你在家吗?宋大哥怎么还没来啊?”
农妇急忙跑出去:“钟老三?我相公出门大半天了,怎么你没有看见他?”
“没有啊,我在桥头等他等到现在都不见人,以为他还在家呢。”男人挠挠头。
“奇怪,他说要去找你,一大早就出门了。”农妇焦急地说。
“我也觉得怪,宋大哥一向准时的,可是今天等了这么久都不见他来,我才特地过来找他”
这时候打断他们的谈话实在是不太好,但我急着赶路,把瓢还给农妇,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过桥的时候,岸边有人大叫:“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定睛一看,湍急的河水里果然有人载沉载浮。不想管闲事,却又不能见死不救,我把背篓一放,连衣服也来不及脱便跳下河去。
奋力游过去,抓住那人的手的瞬间我就知道已经迟了。但我还是努力把他拖到岸边,在村民的帮助下上了岸。
“呃?这不是老宋吗?”围观的人中有人这样说道。不会吧?我心里闪过一丝担忧。果然没多久刚才那个农妇就哭哭啼啼跑过来,扑倒在尸体上。
“相公啊……你怎么就走了呢?”
她身后站着那个叫钟老三的男人。
“唉,我说怎么宋大哥会迟到呢……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嫂子,你节哀顺便吧!”
人群中也传来窃窃私语。“早上看见老宋,他还很精神给我打招呼呢,那知道半天不到就……”
“真可怜啊。”
“他怎么会失足落水的呢,再说老宋一向水性很好的啊。”
我拧了一下衣服上的水,走过去仔细查看了一下尸体,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是这话当讲不当讲,我拿不定主意。
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考虑许久我还是决定对她说出事实。
“大姐,你相公他……不是溺水死的,而是被人谋害了才扔下水的。”
我的一番话引起了大轰动,宋大嫂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我:“你说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这小伙子可不要信口雌黄。”钟老三推了我一下,还举起拳头做出要打我的样子。
“我没有胡说。”
宋大嫂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在尸体身上找了一下。
“不见了……借据不见了……”她猛地站起来,抓住钟老三,“肯定是你!肯定是你杀了我相公!”
“宋大嫂,怎么连你也胡说八道!我今天都没见过宋大哥,怎么可能杀他?再说,不知哪儿来的疯子说的话你也信?”钟老三挥开她的手。
“那你把银子还来!”
“见到借据我就还你。”
“你这个无赖!你……”
场面一片混乱,不知谁说了一声“去县衙吧!”周围的人一呼百应。
“对啊对啊!柳县令肯定能判案的!”
“去官府、去官府。”
不等我说话,便被人群拥到了县衙。
我讨厌官府,这大概是受了师傅的影响。听师伯说,师傅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因为倍贪官迫害,家破人亡,孤身一人,不得已才做了这营生。早知道会闹到这一步,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大概有人早先将大概情形禀报了县衙,所以到了县衙县令立刻升堂,宋大嫂、钟老三、宋大哥的尸体还有我,都被带上堂。
“你是什么人?有何冤情?”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我偷偷抬起头,堂上坐的男人竟然是三年不见的柳毅云。他也看见我了,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但是马上又换上威严的神情。
“民妇宋陈氏,住在永顺县人。今日一大早丈夫宋雄去找钟老三还账,没想到竟然被钟老三杀害,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他真的做官了,而且,好像还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三年不见,他成熟很多,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喜形于色的少年。
“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