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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千羽已无法从方才人林之处出去,他既要冒着身上着火的危险,还得防备突如其来的霹雳弹球,就这么一会儿,他的全身已经汗湿透衣。
他连续换了几个方向,都没法穿林而出,反而被火焰逼得四处躲闪,好几次都险些被烧着的树枝击中。
最可怕的还是那一阵阵浓烟,凌千羽虽已闭住呼吸,被浓烟薰得,却连眼睛都已无法睁开。
他这一生中,从未感到有什么事值得害怕。
就连死亡的魔爪,屡次降临他的身上,他都投有害怕过。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却觉得害怕起来。
他所害怕的不是会死在这儿,而是他一死之后,青后的阴谋将无人揭发,从此武林各派,遭她毒手残害的人,将不知有多少?
可以预想到,青后凭着那杀人不着痕迹的毒药,和如此多的武林高手替她卖命,整个武林将会一齐置于她的控制之下!
无数的意念在他的脑海里掠过,他在浓烟烈火里奔行闪动,一时之间,几乎对自己都绝望了。
但是从他的心底似乎有人对他说,他绝不能就此死去,他必须逃离此处。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他的眼睛被浓烟薰得都张不开来,泪水流得满脸都是,一身红衫也沾上不少泥灰。
假若有人在这时看到了他,只怕不敢相信名动武林,潇洒英俊的红衫金剑客,会变得如此狼狈。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凌千羽的嘴里仍然喃喃念着这句话,然而他却不知如何才能脱得出去。
他练成了剑罡之技,本可聚集全身的真力,运出剑罡护体,从林梢飞掠而出。
那层护体的剑罡,足可保护他,使他不致受到火焰的侵袭。
但是他明白自己已身中剧毒,这一运功冲出,难免会毒发身死。
就算他还有力量可以压制毒性,那等候在外面的怒婆婆等人,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最低限度,她们也要知道凌千羽没能逃出松林,这才放心得了。
凌千羽意念转到这里,真想—咬牙,飞身施出剑罡之技,先出了松林再说。
至于后果如何,也就顾不得了。
至低限度,也比他呆在松林里,被烈火活活烧死的好。
他伸手抓住剑柄,发现触手烫热。可见林中的温度已高得惊人,以他的武功,不知能抗拒这阵愈来愈高的热度多久?
倏地,他的眼前似乎一亮,仿佛闪过一道电光,使他想起了一个主意。
“龟息大法!”
他失声道:“我怎会忘了龟息大法?”
他拔出长剑,蹲下身去,很快地挖了个坑。
松林里大部分的地面,都被谢巧玲发出的火药暗器所炸开,较为表面的土壤,虽是温度极高,底下却仍然冰冷甚寒。
凌千羽挖了一个大坑,收剑回鞘,仰天躺了下去,双手一阵飞拂,接着一手抚着丹田,一手掩面,就地翻了个身,俯卧于地。
他所发出的两股正反不同的劲道,起了一阵回旋的怪异力量,使得坑上稀松的泥土,纷纷朝坑中落去,转眼便已将他整个身躯掩祝松林里的大火仍是在燃烧,浓烟夹着火焰,使得方圆十丈之内的天空,都被遮掩。
那强烈的火焰,恐怕站在三里以外,都能够看到。
在远离松林之外的草地上,站着罗盈盈和怒婆婆两人。
她们望着火蛇飞舞,黑龙腾跃的那片燃烧中的松林,面上的表情各有不同。
怒婆婆的面色非常凝肃,她的脸在平时已很使人可怕,此刻绷得紧紧的,再加映着火光,显得更加难看。
然而她那凌厉眼光中,却浮起惋惜之情,与她的面色相衬得颇不调和。
不知她是在惋惜这片大好的松林被焚毁,还是惋惜凌千羽的死?
至于罗盈盈的面色则是一片凄楚之色,她那美丽的黑眸,默默地望着焚烧中的松林,里面的感情非常复杂。
那里面所蕴含的感情,恐怕她自己都不明白,别人更难看得出来。
不过,最明显的却是祈求,盼望之色。
谁知道她在祈求什么?
又在盼望些什么?
难道她会祈求老天突然下一场雨,把这场大火浇灭?
还是她在祈求凌千羽突然变成水火不侵的铁人,能够安然走出松林?
她既是盼望凌千羽能够安然脱险,为何又不阻止谢巧玲施放霹雳火弹?
矛盾!
这真是一个矛盾的女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这场大火终于没有延烧开去,渐渐地熄灭了。
火场不时传来“噼啪”的声响,除了从一些余烬上升起的轻烟外,触目所及,全是一片焦黑。
那些还未成长的松树,在这场大火下,完全烧毁了。
世界上最丑的东西,除了丑女人之外,大概要算被火烧过的东西了。
那代表毁灭,失去生命的一截截焦黑的树干,给人的感觉,就是死亡。
罗盈盈望着那一片灰烬,眼中的祈求之色已消失殆荆她那美丽的黑眸已不再美丽,视线空洞,一点都没有活泼的生意。
仿佛她所有的感情,包括喜、怒、哀、乐在内,都随着那片松林烧毁了。
她的面色变得格外苍白,白得如纸,没有一丝生气……假如有人看到了这一幕,而他又不是白痴的话,他一定明白罗盈盈对凌千羽,确实有某种感情存在。
但是绝不会有人知道,她既对凌千羽有情,为何又要眼见他活活烧死?
什么原因?
难道青后会阻止她爱一个男人?
或者她另有一番苦衷?
天知道!
恐怕老天都不会知道,惟有罗盈盈自己才明白。
怒婆婆手里一直握着那根拐杖,此刻,仿佛心理上的负担已经解除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拐杖垂了下来。
她的拐杖已被凌千羽削断一截,这一垂下落地,她已不能一如往常那样,抚着杖首,拄地而立。
这多年的老习惯,随着拐杖的断去一截,使她感到非常不便。
她的脸上迅速地浮起一层怒意,大声道:“那混小子真是可恶,把老身的拐杖削断了,假如他不是烧死,老身恨不得剥他的皮!”
罗盈盈秀眉微蹙,道:“怒婆婆!”
怒婆婆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脾气发得莫名奇妙,咧嘴一笑道:“说实在话,这小子的武功也真是厉害,年纪轻轻,便有此成就,武林中从未听见过,假如不死的话,再等几年,恐怕天下第一,非他莫属了。”
罗盈盈听她这么一说,蓦觉心头一酸,强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迅速地夺眶而出。
她惟恐怒婆婆看见,赶紧侧过脸去,用衣袖悄悄擦去。
怒婆婆只顾想凌千羽的事,也没注意她,继续说道:“老身真是奇怪,那小子的武功这么高,人也长得如此英俊,为何心术这么坏,连乐家两位少爷那样的好人,他都不放过,将他们杀死!”
罗盈盈听到这里,那已经擦干的眼睛,又涌出串串泪珠。
怒婆婆这才发现她在落泪,不禁一惊,道:“罗姑娘,你怎么啦?”
罗盈盈摇了摇头,侧过身去。
怒婆婆似乎想要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的嘴唇嚅动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唉!罗姑娘,老身真是该死,不该提起乐家两位少爷!”
罗盈盈转过身来,道:“婆婆,你不要再说了好吗?”
怒婆婆见她两眼通红,苦笑了下,道:“是老身多嘴了……”罗盈盈没有理她,只是仰首望着苍天。
真是无语问苍天!
但是苍穹除了几片飘浮的白云之外,仍是一片蔚蓝,又能给人什么指示?
此刻假如凌千羽能够听到她们的对话,只怕是进了棺材,也会从里面爬起来。
他绝不会想到,怒婆婆竟把自己当成杀害仁心圣剑的两个儿子的凶手。
乐家的仁义之名,天下无人不知,当年乐家的两个子弟被杀,在江湖上曾经掀起轩然大波。
后来还是乐无极本人不愿追究,因这件事掀起的风波才平息下去。
假如谁发现了凌千羽便是杀害乐家子弟的凶手,他就是跳下黄河也洗不清这个恶名。
他恐怕从此会成为武林的公敌,成为正邪两道所追杀的惟一对象。
这种事情,该是从何说起呢?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恐怕他对罗盈盈的身份也会起了怀疑。
她既是青后之徒,又跟中原乐家有什么关系?
是否青后的阴谋也牵涉到中原乐家?或者是她已跟乐无极结好了盟约,想要瓜分武林?
以乐无极的为人,恐怕谁也不会相信他竟会阴谋统御武林!
可惜凌千羽此刻正施出“龟息大法”,深藏在那一片灰烬之下,他的五官的感觉一齐失去知觉,除了心脉还在微微跳动之外,可说是已经死了。
怒婆婆见到罗盈盈仰首望着苍天,没有理会自己,似乎有些下不了